可刘昭阳又说:“我觉得那时的李树是想把全世界的孤独都揽在自己身上,可人是群居动物,没人能离开朋友,或许像素花也是这样,一朵像素花,也需要另一朵像素花的陪伴。”
越说越不着边际了。
吕铭浩扭头去看钱小三儿,钱小三儿支着脑袋,脸上渐渐浮出愠色。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就下车!”
“我怕我说了你也要赶我下车。”
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吕铭浩老老实实,把自己这段时间经历的事说了一遍。
钱小三儿听完之后,久久不能语。
吕铭浩又说:“我脑子被像素花吃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如果你害怕的话,我现在就下车。咱们今天没见过。”
钱小三儿鼓着腮帮子,瞪大了眼睛瞅他。
“你倒是说话呀?”这会轮到吕铭浩着急了。现在就算钱小三儿把他踢出去也不为过,当年他救钱小三儿的情,在他重回苏北时钱小三儿就全还了。如今谁也不欠谁,是至交,也是拥有独立人格的个体。钱小三儿有自己的选择,作为朋友,他应该尊重。
钱小三儿的眼眸里,惊讶的神色慢慢蜕变,瞳孔像蒙了灰,晦明不明,好似上演着不为人知的内心戏。
吕铭浩失望地叹了口气。
钱小三儿在犹豫呢。再不是那个跟着他干坏事说走就走的二愣子了。
他伸手解了安全带,准备开车门,说:“我走了。”
车门还没完全打开,钱小三儿突然发动车子,脚踩油门,像离弦的箭,飞快地冲了出去。
吕铭浩差点一头栽下车去,惊讶地回头看。
钱小三儿噘着嘴,气得脸红脖子粗。
“我让你下车了吗?你走?去哪儿呀?满世界抓脑残,你有本事把像素花挖出来啊?!”
吕铭浩心头一暖:“三儿……”
钱小三儿白他一眼,语气放软下来:“我不怕你爆炸,不就血浆迸出来么,那场面,跟当年比起来也没什么吧。当年,十六岁的吕小爷,拿着水果刀能把那些抓我的黑社会捅成血窟窿呢。”
吕铭浩笑了一下,钱小三儿这人重情重义呢。
钱小三儿又说:“你不是说李树早就患病了么?我看那哥们儿比你聪明多了,也没见缺胳膊少腿的。我都能跟他和平共处,还能怕你?我,钱家小三儿,苏北响当当的人物,什么时候怵过谁!我可跟你说,你不在的这些年,我可是这儿老大,咳个嗽地都要震三下。”
“知道。”吕铭浩憋住笑。什么老大,不过是在他们这辈的公子哥中间有些人缘罢了。
钱小三儿却是越发得意:“你记不记得咱高中班上有个胖子,叫江子的?那小子,后来进了警校,健身,大学毕业身材超级好,就给指派去地下酒吧当卧底了,干得都是刀尖舔血的活,后来暴露了,走投无路来找我。那幕后要他命的人是东南亚一个大毒枭,国际刑警都没办法,就我,钱小爷,我救的他!”
吕铭浩并不相信钱小三儿能有这么大能耐,也不戳穿他,恭维地奉承:“三儿厉害了啊。”
钱小三儿吊着眼角:“那是。”
又开始吹当时情形如何凶险,自己如何以身试险,为同窗两肋插刀。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公路两旁的庄稼暗影深沉,像背脊宽阔的巨大的野兽,随时要潜身跃起的模样。他们离开村子后,一直走的是老路,路灯稀少,行人罕至。运气好,能看见道路两旁一两幢孤零零的房子,也不知有没有人住,门口处亮着昏黄的灯。运气不好,就什么也看不见,如果路况不好,车子还颠簸得厉害。
“找个地方休息吧。”吕铭浩提议。
钱小三儿想想也是,这大晚上的开车,容易出事故。于是导航了一家小招待所,要了两个房间。两人简单洗漱一番,下楼觅食。
坐在简陋的小饭馆里,随便点了些菜,又要了两瓶啤酒,钱小三儿继续吹嘘当年解救同窗的壮举。
“江子找到我的当晚,我连夜把他转移了。就你们后来住过的那别墅,那时还没建成,不过工地边上暂时有几个窝棚,我把他安置在那儿了。又差了几个保镖,伪装成农民工跟他住一起。然后我就去找了姚叔。”
“原来人不是你救走的啊?”吕铭浩哭笑不得。
钱小三儿喝着酒,板起脸:“那我能怎么办,又不是你,还能真把脑袋往那大毒枭面前送?这时候得靠智取,智取懂吗!我瞅着这事姚叔来做最合适,自打你走后,你爸很长时间没在苏北露过面了,好多事都是姚叔出面打理,他可是你爸的左膀右臂呢。我不找他,找谁?真要跟毒枭打起来,也只有你们吕家有那个实力了。”
说完了他的故事,钱小三儿又把话题转回来:“我觉得呢,你这次回家,还算是有希望的。你爸未必就知道你二叔干的这些事,他可能还是心疼你的,不然怎么无心打理事业,大都交给姚叔了呢。”
吕铭浩沉默了一会,摸着下巴:“吕家产业如此庞大,姚叔这么大年纪,按说不应该丢给他的。”
“所以我爸说你爸一定是伤心过度嘛。”钱小三儿拍着桌子,笃定地说。
“我倒觉得可能有些隐情。”吕铭浩忽然没来由地心慌,他爸啊,那可是天塌下来都不弯曲膝盖的硬骨头,母亲入殡那天,他拖着疲惫的身子,眼圈底下乌青大片,却还是挺直腰板,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西装革履,神色如常。
吕铭浩很难想象他爸会置家业不顾,当初赶他离开,不就是因为他背离了爷爷的遗言,不想继承家业么。
再无心吃饭,吕铭浩搁下筷子,心情复杂地回到招待所,在床上辗转,一夜未眠。
第二天刚起床,钱小三儿就过来敲门。
“跟人打听,咱们离M市收费站还有五公里。不过路上查得严,看来得另想法子进城了。”
第120章 第07章
下楼吃早餐时, 钱小三儿一边喝粥,一边做了决定。他把自己那辆刚买俩月的新车送人了,送的还是招待所楼下小卖部的大爷。那大爷六十多了,拿着车钥匙一脸震惊,这么新潮的车,什么牌子大爷不知道,不过看那车身, 刷一层耀眼的火焰红,且不说自己会不会开车吧,光是那车的风格都和自己这半截身子埋黄土的老头儿不符啊。
钱小三儿说:“您要是不好意思收呢, 我用这车换您门口那辆电瓶车,怎么样?”
不是好不好意思的问题啊。自己那电瓶车得啵得啵还能开,可钱小三儿这车搁那就只能干看着,总不能一把年纪还学人家年轻小姑娘考驾照吧。
大爷越想越来气, 旁边看热闹的大妈教他:“你咋这么不会想呢。这车可比你那电瓶车值钱多了,你要是嫌不会开, 叫你儿子拿去卖了多好,值不少钱呢。”
“两百万!”钱小三儿得意洋洋地补充。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就一个车钥匙么,大爷心一横, 牙一咬,从柜台后刷地抽出电瓶车钥匙,拍在柜面上。
“拿走,别让我再见到你!”
钱小三儿喜滋滋地招呼吕铭浩上车。
吕铭浩很不情愿地跳上车后座, 心里想着,还是有钱好啊,买辆电瓶车都这么豪气。不像他,买点猫粮还要费尽心思。
收费站严查,公路肯定不能走了,走哪儿呢?钱小三儿在导航上找了条步行方案,弯弯绕绕一路往田间小径钻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日头渐渐高起来,吕铭浩拍拍小三儿被汗水濡湿的背脊,问他:“哎,三儿,这周围景色看着眼熟啊。”
钱小三儿被太阳烤得没好气,说他:“这哪儿都一样,你没事少说话,开车呢。”
不就是开个电瓶车么。
吕铭浩伸长了脖子,四下张望一会,又拍钱小三儿:“哎,三儿,真不对劲。”
钱小三儿火冒三丈,手伸到后头来,没头没脑地乱拍吕铭浩一顿。
“别闹,开车呢,没冷气!”
“这车是你硬要换的啊。”吕铭浩回了一句,看会四周,终于哭笑不得,“三儿,停车吧。咱们一直在原地打转呢。”
“啊?!”钱小三儿一个急刹车,差点把吕铭浩甩出去。“你说啥?”
吕铭浩指着不远处的电线杆子:“看见没,那根电线杆子上有个鸟窝,我半小时前刚见过。”
钱小三儿不甘心:“也许是另一根自带鸟窝的电线杆子呢。”
“哪有那么巧,那电杆上还贴着重金求子的小广告呢。”
“就你眼尖!”钱小三儿骂了一句,从车上跳下来,把前座让给吕铭浩,“你来开,我就不信还能鬼打墙了。”
鬼打墙当然没有,不过是这四周庄稼长得相似,误导了钱小三儿而已。
吕铭浩开车,钱小三儿看导航,两人很快就开出了庄稼地,看见远远的高速路上挂着“苏北欢迎您”的指示牌。那边路上已经排起长龙,路况相当拥齐,从吕铭浩他们的角度来看,车队几乎没有移动的迹象,想来是盘查又升级了。
吕铭浩把车停下,单脚撑地,拿出手机给唐斌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