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 ”夏醇冲着烟杆摇头,“绝食是吧, 我不管你了啊。”
他晃着出门,等关门之后,立刻把耳朵趴在门上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路上不断有人经过,用奇怪的眼神看过来。夏醇笑容自然, 指了指门:“孩子不听话,总是不爱吃饭,说他几句他还不高兴了,呵呵, 真拿他没办法……”
众人理解年轻男人带孩子不容易,纷纷对他表示同情。那位特别喜欢交流育儿经验的大叔积极地给他讲了不少经验,比如孩子感冒老不好,多半是装的,揍一顿就好了。
夏醇一头黑线地听着,心说这小菊花爸爸课堂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我真打不过我们家“孩子”,到时候不知是谁揍谁呢……
小鬼别扭着闹绝食,夏醇无可奈何地离开了。他去了一趟陆征的办公室,想问问宋巡被关在哪里,要怎么处理,可惜陆队长不在,打听过后才知道,陆征去看望童维了。
昨晚童维哭喊不停,众人以为他被吓到了,给他注射了镇静剂。他现在依然没有醒来,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陆征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用异样的眼神盯着沉睡中的少年。
末世之前,陆征是一个无神论者,对宗教毫无兴趣,也一点都不了解。其实现在也是一样,他根本弄不清崔江树口中那些复杂的宗教历史和人物关系,也不知道那些高高在上的神能不能拯救这个地狱一般的世界。
他只是需要信仰而已,没有这份盲目执着的信念,他恐怕寸步难行。相信其他人也跟他一样,在末世里寻找着心灵的慰籍,以求得内心的解脱。
崔江树曾在他们濒死的时候拯救了他们,从那之后陆征对神父唯命是从。但这一次,他无法认同崔江树将童维请进门来,还当成圣子的想法和行为。
他理解不了,接受不了,眼前这个少年让他感到恶心、恐惧。
陆征的喉结不住滑动,好像嘴里分泌的唾液无法下咽一般。他魔怔似的朝少年伸出手,布满茧子和伤口的手指按在少年纤细的脖颈上,一点一点收拢……
“陆队你在吗!”夏醇敲了几下门却无人回应,门没有锁,他便直接推门进来了。走进房间的一刻,刚好看到陆征急速将手缩了回去。
夏醇不知道陆征之前在做什么,只是觉得他脸色不太好:“陆队是不是没休息好,连夜审讯那个男人来着?”
陆征挤出一个笑容:“昨晚的确处理了不少事情,不过还没来得及审问凶手,我一会儿就过去问问他究竟潜入进来做什么。”
夏醇很担心宋巡:“他怎么样,流了那么多血……”
“放心,医生已经处理好了,他身体素质很好,不会死的。”陆征看着夏醇,眼中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而沉默着。
夏醇:“陆队,车亦他……”
“现在别问任何问题,晚上九点到最后的仓库旁边等我。”陆征靠近夏醇耳语,“相信我,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夏醇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又有什么人要伤害自己。陆征没有给他继续问下去的机会,面色沉重地快速离开了。
在房间里等了一阵,童维还是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夏醇便离开了。关门声响起的一刻,少年瘦削的手指猛地收拢,将手下的床单揪紧,突出的指骨白无血色。
宋巡睁开眼睛,很久才适应光线。眼前有些模糊,他想按按眼睛,手却没能如愿抬起。几分钟之后,他才想起,他的右手,右臂都已经粉身碎骨了。
真是恐怖的异能。
宋巡哼笑一声,身体挪动时一阵疼痛。他伸直两条腿环顾四周,除了灰褐色的石砖和布满锈迹的管道再无其他。对面是一道带有活动窗口的铁门,角落有个简易马桶,这里似乎是个监狱,或者地牢。
宋巡咧开嘴自嘲地笑了。以前都是他抓别人关进监狱,现在反过来了。
地牢里不止他一个人,另有两人靠墙而坐,神情如出一辙地呆滞,没有与人交流的欲望。宋巡昏睡过去,又醒过来,如此反复之后,他有些饿了。
失血过多的身体疲乏空虚,他还不想死,还有事要做。
宋巡用舌尖舔开黏在一起的上下唇,吐出一串沙哑难听的音节:“他们什么时候给我们送水和饭?”
沉寂数秒之后,有个人神经病发作一样笑了起来,他眼中布满血丝,配合诡异的笑容更添惊悚。
这个人看起来不像是被关了很长时间的样子,不该这么快就崩溃。另一个人虽然安静,情况也不见得很好,双眼直直地看着头顶,喃喃念着不知什么。
宋巡没有力气追问,闭上眼睛保存体力。只是地下实在太冷,空气里又有一股腥气,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中午的时候有人来了,只带来了水,而且只有两瓶。宋巡以为会有人来审问自己,被塞了一瓶水后却无人问津。
那个神经病没有得到水瓶,突然发起疯来。送水的人用枪托将他砸倒在地,将他拖了出去。
宋巡一口气喝了半瓶水后,意识到那个人之所以没有分到水,是因为他已经不需要了。
空旷的地下,有一点声音就会激起瘆人的回音。宋巡听到隐隐的叫声,挣扎着站起来走到门口竖起耳朵。很快他意识到那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于是将耳朵挪到了墙上。
墙壁很厚,听不大真切,惨叫很快便偃旗息鼓,就在他准备坐回去的时候,墙缝里传来细微的嗡嗡声,一会儿平稳均匀,一会儿沉闷滞塞。隔着厚厚的墙壁,声音听起来有点像是电动剃须刀,但另一边声音一定很大。宋巡听着听着,一颗冷汗顺着额角滑了下来。
他脑海里莫名出现了某个大型电动工具的轮廓,虽然一再告诉自己这不可能,但他还是感到胃部一阵阵抽搐瑟缩……
夏醇在基地里转了一圈,想要打听宋巡被关在什么地方,但被问起的人全都推说不知道,他怕惹人怀疑,没有继续追问。
他跟大叔要了一杯热水,裹紧外套站在一棵树下对观众说:“他们排斥我、警惕我,拿我当外人,我很伤心。”
“哈哈哈,难道你不是外人吗!”
“浮夸的演技233333”
“主播小心点啊,别让人察觉你是故意打听的。”
夏醇喝了口热水:“你们觉得,哪座建筑看起来比较像是牢房?”
“白色房子后面那个小破屋。”
“我想把我关在食堂!”
“画地为牢。”
“教堂后面不是有个小门?地窖的话,比较适合玩地下监禁play。”
“噗,前面那位老司机,说出你的故事。”
夏醇领取了晚饭回到房间,却看到之前的还一口没动。他脾气一向很好,这会儿也有点不那么舒服了。
他敲了敲筷子:“以后你都不打算跟我一起吃饭了吗?”
等了一会儿,他又说:“你真不吃的话,这些饭菜我拿去喂……”
这里没有狗没有猫没有鱼,他实在不知道拿去喂什么:“我拿去喂空气喂大地了哦。”
小鬼铁了心地不肯出现,夏醇食欲全无,端起饭盒就走,一路来到水塘边,把冷饭冷菜都倒了进去:“我特么许愿世界和平。”
观众都在劝夏醇:
“醇醇不要生气了,小鬼那么听你的话,你哄哄他就好了。”
“小鬼第一次闹脾气啊,让着点他吧。”
“孩子个鬼,老攻就不能惯着,什么前女友前男友赶紧老实交代,不然就不许他上床!”
夏醇坐在栈桥边哭笑不得:“你们这都什么跟什么,我没跟他生气,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肯见我。念珠我可以还给他,他不想说的我可以不问,但他什么都不跟我说,是我不值得信任吗?”
观众拼命安慰,夏醇长叹口气,摸起一枚小石子丢进水里。水面荡起小小的波纹,一圈圈向四周扩散,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他觉得水面上飘着的残羹冷炙比刚才少了许多。
就在他盯着接连不断的涟漪出神时,脚下的水面突然涌动起来,还没等他看清楚,他垂在栈桥下的一只脚踝被猛地抓住并用力一拽,他整个人便滑进了水中,后脑勺还在桥边磕了一下。
他眼前黑了一秒,待恢复过来之后依然什么都看不清,水下十分浑浊,只能依稀看到一些飘来晃去的影子,仿佛无边无际。
抓在脚踝上的手很快就放开了,但是他根本没有机会上浮。无数只手往他身上摸去,无论他转向哪个方向都无法逃开。
一片混乱之中,他被紧紧地抱住了,本就慌乱的心神瞬间溃散,失控地吞了几口水。他挣扎着强迫自己稳定下来,正要憋住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一张烂到近乎骷髅的脸贴了过来。
这张脸已经没什么肉了,却因为仅剩的一点皮肤在水里泡得浮肿发白,而显得无比肥胖。夏醇被吓得心口一震,反射性地就往那张脸上推去,手刚一碰到上面,便掀掉了那最后薄薄的一层烂皮肉,连同头顶的皮都一起拽了下去。
他还没机会感到恶心或是惊悚,骷髅张开嘴,一口咬在了他的脸上。
波动不止的水面,突然平静下来,仿佛一坨凝固的绿泥,连风都吹不动。死寂的一秒钟之后,自水下射出一道道白光,池底轰然震动,水面像是沸腾一般狂躁地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