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黄延竟是那般桀骜不驯,每一次皆只说‘我没有错!我根本没有错!’……
迎庆颜面无存,便将他打入牢狱,决定九日后以正法处置,然而事出于意料之外,恰巧遇上刘沐风与外人构结、叛乱。
此人毁了诸国契约,又救出黄延,借黄延杀出一条血路,随后以从青鸾城偷出来的黄金创立了暮丰社,本是想占山为王,不料黄延并不傻,暗暗设下计谋沙了刘沐风,夺取了掌门之位。
他以为,只要有至高无上的权在手中,便不用再怕青鸾城,甚至以此布置计谋,欲引出朱炎风与之从归于好。
但不知朱炎风是否早已练就了出离心、入佛至深?一直无动于衷,这些年来,只游走于寺院之间,行善论佛。
如今黄延一败涂地,在牢狱里虽不言语,脑海里却不断回想起让他魂牵梦绕的背影,每回想一次,心便痛一次,更加低垂着头,黯然神伤。
苏仲明与迎庆谈完话,便辞别,打算与易烨青一道乘船返回雯国处理朝野之事,但在离开青鸾城之前,他独自去往牢狱,最后一探黄延。
至通往地下牢狱的石阶,他刚好遇上从台阶下方缓缓而来的长月,启唇道:“长月大护法?也是来看黄延的?”
长月微微低头走路,一副怅然模样,但听闻苏仲明言语便抬起头,停下步伐:“城主?城主难道也是?”
苏仲明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轻轻应了声‘嗯’。
长月叹了叹,自责道:“他能变成这样,我也有一半的过错。”
苏仲明愣了愣,回话道:“黄延的事,与你无关,你怎么能怪自己?”
长月坦白:“大师兄与延师弟的事,其实我早已知晓,只是担心告知师父,师父会将他二人逐出师门才隐瞒,不想,竟然酿成了这般大祸,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愧疚。”
苏仲明了然,安慰道:“因果不在于你,只是造化弄人。”
长月又叹了一叹,不多说了,只道:“城主先去看他吧,我回乐女阁了。”话落,微微低头行礼,便又继续移步往上走。
苏仲明也继续往下走,至一扇紧闭的铁门前,从铁门上的小孔往里瞧,幽暗之中瞧见了一个白影。墙壁上稀疏光影斑驳,黄延凌乱的银发也如光影,虽一身狼狈,坐在地上,却不减半分风华。
苏仲明瞧了片刻后,启唇:“你以前一直戴着面具,我以前也一直不知道你的真面目,如今见到了,反倒更觉得奇怪——你既不老,也不丑,为何以前总戴着面具?”
牢房内的身影,一直不动,即使苏仲明把话说完,那身影就如同石头,依然不动。
苏仲明又道:“我听说,戴上鬼怪面具不仅能鼓起勇气,自己的心也会变成鬼怪一样的心肠。如果这是真的,那我同情你。”
话音落下,半晌,突然从牢房内传来了一阵冷冷的笑声,听起来有些疯癫。
笑声过后,是人语传来:“青鸾城,怎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当城主?可笑之极。”
苏仲明虽听了不满,但想到黄延已是阶下囚,便心平气和下来,沉着道:“我爹当城主的时候,也是我这个年纪,怎能叫乳臭未干?”
黄延轻轻冷哼了一声,只道:“滚吧!别再浪费光阴来劝我!走上了这一条路,我无悔!也根本没有错!”
苏仲明无奈道:“我只是来看看你。回雯国之前,听说了你的过往,觉得你也是个可怜人,但倘若不回头是岸,青鸾城也只好秉公处置了。”
往下,便没有别的话要说,苏仲明转身就走,而牢房内,却再一次传来了冷冷笑声。在他身后,一个凄厉的声音叫道:“我没有错!我从来都没有犯错!哈哈哈哈哈哈……”
离开香玄筑,在香玄筑的入口,苏仲明遇上了易烨青,忙快步迎上,笑问:“阿青!什么时候来的?”
易烨青答道:“我在这里已经恭候主公多时了。”
苏仲明听罢,不由道:“这时何必呢?我办完事情会去找你。”
易烨青告知:“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启程回雯国。”
苏仲明继续移步:“那现在就出发吧!早点回去,也好早点把家里的事办了。”
青鸾城知他二人要前往雯国,便留下一艘海船,他二人至码头,便径直登船,顺风直往雯国码头。
三个时辰之后,船很是平安地抵达雯国最大的码头,他二人下船,便从驿站租了马匹,赶回了惊鸿都,至惊鸿都时,已是入夜时分。
苏仲明沐浴过后,便像往常那样去往太后寝宫,与施朝晶聊了好半会儿后,才报着襁褓中的李祯返回自个儿的寝宫,然而,只刚走到了舜华门,从前方漫步过来一个高大的男子,身披裘衣腰挂长剑,全然不像是宫廷侍卫。
苏仲明愣了愣,忙快步往前走,从男子的身侧很快地经过了,想这样若无其事地返回自个儿的寝宫。
陡然,一个叫唤声从身后传来:“仲明……”
苏仲明不回头,决定铁石心肠,继续快步走,但襁褓里的李祯发出了笑声,从襁褓里伸出了小手,大概是认出了熟悉的声音,很是欢喜。
他一见,忙将李祯的小手塞回襁褓,稍稍抱紧,继续加快步伐。
“我回来弥补你,难道也不行?”背后一个洪亮的声音,击破了静夜。
苏仲明咬紧牙关,没有停步,一直赶往寝宫,到了寝宫才回头,发现身后除了几个侍者和宫娥以后,再无别的人,便安然地步入了寝宫。
当把李祯放于榻上时,李祯却是呜呜地哭了起来,握紧两个小拳头。
苏仲明安慰道:“祯儿乖,别哭别哭。”
但越是哄,襁褓中的李祯越是哭得厉害,还曾了曾小腿,苏仲明不由发愁,只得将李祯报起,递与宫娥,几个宫娥轮番着又报又哄了好一会儿,仍是没有奏效,苏仲明愁上加愁,原来想今夜陪孩子睡,可眼下,怕是会被孩子吵得无法安心入睡。
宫娥提议将孩子送回太后寝宫,苏仲明无奈,便又报着孩子,返回了太后寝宫。
此时,施朝晶正由宫娥梳理头发,准备就寝,听闻苏仲明返回,不由觉得奇怪,披着过肩长发便出到外室,问道:“什么事情又让你折回来了?”
苏仲明道:“帮我看看,是什么原因,他哭得这么厉害?”
施朝晶忙接过襁褓中的李祯,见他满脸泪花,两只圆瞪瞪的乌目还在溢出泪花,不禁心疼万分,一面轻拍一面轻哄,但李祯仍是‘呜呜呜’地哭。
过了一会儿,李祯总算是安静下来了,渐渐地睡去了,殿上诸位皆安了心。
施朝晶轻轻将李祯转交给嬷嬷,让嬷嬷将李祯轻轻放入摇篮,随即才问苏仲明:“你报他回去时不都好好的,怎么在路上就哭起来了?”
苏仲明微微低头,坦白:“我回去的时候,遇到了李旋,祯儿一见他就笑了,但我没有理会他,执意回寝宫,到了寝宫,祯儿就哭了……”
施朝晶微微吃惊道:“怎么?儿婿回来了?!”|
苏仲明抬头愣愕:“母后不知他今日回来?他没有来向母后请安?!”
施朝晶摇摇头,才道:“若非你告诉哀家,哀家也不晓得他回来。”顿了顿,回头瞥了一眼摇篮,猜道,“怕是见到了思念的亲人,想让人陪一陪,偏偏你不肯,这才哭的吧?”
苏仲明无奈道:“他这个时候回来认错,又有何用?”
施朝晶叹了叹,劝道:“你看,他也没伤到你什么,也没害你什么,既然回来认错,就好好和睦吧,都是一家人了,闹得不欢喜,这多不光彩。”
苏仲明现下六神无主,只敷衍道:“我困了,先回去睡了。”话落,便转身按原路返回。路上,他心道:李旋会去哪里?明明回来了,却没有给太后请安?也没有追到我的寝宫,这大晚上,他能跑去哪里?
一路上,他思考着这个问题,到了寝宫也是如此,躺在榻上也是如此,思考着思考着,大概是因为几日奔波累坏了身,突然一闭眼就睡过去了。
梦里是数不清的繁花在风中摇曳,竟无一片花瓣飘落,金光闪烁,甚是晃眼,陡然间,一个身影逼近,妖魔似的五指,扯破了这个悠然的梦境,苏仲明也从梦中惊醒过来,一睁眼,还没来得及川口气,便见自己的床沿静坐着一个人。
余惊未定,苏仲明慌忙脱口:“你!你来干什么!滚!给我滚!”
李旋平静地看着他片刻,只抬起一只手,轻轻拭了一拭他的额头,只问道:“你做了噩梦了?”
苏仲明愣了愣,忙推开那一只手,质问道:“你回来干什么?那时候,我说过了,雯国不欢迎你!”
李旋把手收回,答道:“我知道你和慕容家小公子一起策划沙了寇欣的事了。”
苏仲明脱口解释:“我不是为你而做的!只是我看不惯他那样奴役那么多人!还觊觎别国的貌美女子!”
李旋道:“不管怎样,你终究是救了韶乐国。现下,我已经将王室复苏,重整了朝纲,过些年,昔日的韶乐国又能够回来。”
苏仲明淡淡道:“那我只能说恭喜了,以后我治理我的雯国,你治理你的韶乐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