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宦官见他领着女娃,便觉得他已嫁做他人妇,无法当宫娥,本欲拒绝,可是见梅儿生得标致,又觉得在宫中养育几年后能献给寇欣,便勉为其难答应了,让他二人进了王宫,吩咐一些粗活,譬如每日在后宫扫地,譬如把后宫里那些女人的脏衣服送到浣衣房,譬如在御膳房里洗食具。
他刚混入王宫的第一日,宫中人便唤他为‘苏姨’,却不知他是男扮女装。
五日后,他在长街里扫地,恰巧遇上了乘着步辇而来的寇欣。
宫里竟然有人见了自己却不行礼,寇欣登时不满,叫停了步辇,质问一声:“你好大的胆子!见了孤竟然不跪!”
苏仲明刻意鸭低了声音,答道:“小的是新来的,不懂宫中规矩。”
寇欣本是生气,但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眉目俊秀,不由涩心而起,说道:“既然是新来的,孤很仁慈,暂不与你计较,你且摘下面巾,走近一些,让孤好好瞧一瞧。”
苏仲明答道:“小的自小就面貌丑陋,所以才蒙了面巾遮丑,如今陛下叫小的摘下面巾,只怕会吓坏了陛下,小的很是惶恐不安。”
寇欣不以为然,仍跃跃欲试,命令道:“你摘下面巾,让孤看一眼,孤就不信,你能丑到吓死孤!”
苏仲明只好将计就计,缓缓摘下了蒙在脸上的面巾,抬起头,让寇欣看个清楚。
寇欣喜出望外地细看一眼,却见他鼻尖以下的半张面庞尽是一片灰黑,吓得差点从步辇上落下,扶好了步辇,自语道:“吓死孤了,吓死孤了……”随即横眉嗔目,脱口而出,“你这个丑妇!容貌如此丑陋还敢进宫!来人啊!把她拖下去!用刑!”
话落,当下便有侍卫抽出白刃冲到苏仲明面前,将白刃横在他身前。
苏仲明顿觉不妙,叫道:“方才是陛下要小的摘下面巾,如今陛下怎能迁怒于小的?”
寇欣不快道:“再敢多言,便要砍你的头!”
果然不愧是昏君……
苏仲明心里不由冷笑,但眼前,该如何自救,他毫无办法,不禁慌张起来。
这时,来了一位老宦官,凑到寇欣身侧,低声道:“陛下,这丑妇是带着女儿进宫的,那女娃长得可标致哩,只要留在宫中养个三年五年,就能任陛下响用。”
寇欣闻言,忽又喜上眉梢,对苏仲明淡淡道:“听说你带了女儿进宫,孤看在你闺女的份上,暂且饶了你。”话落,便命令步辇继续往前行。
虽是遇上了寇欣,却不是能够动手行刺的时机,苏仲明唯有继续隐忍,蒙上面巾之后,又继续握着扫把沿着长街,收拾那些落叶。
过了十五日,他捧着一篮子脏衣服,领着苏梅儿穿过廊道,苏梅儿也捧着一个篮子,篮子里亦也是堆积如山的脏衣服,二人要前往后宫外的浣衣房。
刚穿过空中廊道,苏仲明便刚巧看到地面上有侍者六人抬着御辇缓缓而来,御辇上坐着的人却不是寇欣,苏仲明猜测那兴许是寇欣的新欢。
赤红的油纸伞,撑得十分高,遮住那人的头顶,但那人一离了御辇,苏仲明只一看那人的鞋子和衣服下摆,便得知那不是一个女子,而是一个少年。
这令苏仲明不由好奇:这乐昌人首领除了爱好美女,连容色姣好的少年也不放过?
第215章 第215话
这少年来自何方?兴许能够成为刺沙寇欣的一个助力。
如此盘算着,苏仲明便打探了少年的住所,得知少年自进宫以后,便住在悠乐斋。这地方,前方与嫔妃的寝宫隔一条长街,后方又与贵妃的寝宫隔一座宫殿,可谓独树一帜,谁见了皆知悠乐斋里住的是峦童。
入夜,王宫里值事的宫中人开始换班,苏仲明趁着退勤,便前往悠乐斋。苏梅儿跟随着他,到了岔口,见苏仲明不往平时走的路,反而往另一条路走,顿时觉得奇怪,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苏仲明答道:“我要去见一个人,如果这个人能成为咱们的助力,计划的成功也就指日可待了。”
苏梅儿又道:“我也想要帮忙。”
苏仲明抬起一只手,轻轻无了无她的头,答应道:“会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
到了悠乐斋门外,苏仲明毫无顾虑地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了,一位年轻侍者立在门槛之内,瞥了苏仲明与苏梅儿一眼,淡淡地问道:“有什么事?”
苏仲明现下毫无计策,只能放手一搏,瞎编子虚乌有的命令,答道:“王命令我们来服侍贵人。”
侍者打量了苏仲明一眼,似乎有所怀疑,问道:“既然是王的命令,王令何在?”
苏仲明镇定答道:“是王的口谕。”
侍者无法反驳,心想着一个妇人一个孩子也做不出对王的峦童有害之举,便领他们步入了悠乐斋,步入了花厅,随后侍者掀起珠帘,入里室去了。
片刻后,侍者里室出来,对苏仲明道:“贵人说,请尔等入室。”
苏仲明便即刻领着梅儿步入了里室。
灯火光之中,坐着一位身着白素衣袍、系帝紫腰带、披着棕色裘皮外袍的少年,墨发随意地挂在左肩头,只用一根扭成螺旋的蔚蓝色蚕丝绳绑得结实,绳的两端皆垂挂着蔚蓝色蚕丝大流苏,素雅之间却渗透出一丝华贵之气。
听闻脚步声,少年便立刻回头,见来者是一名戴着面纱穿着妇人衣裙的人与一名女娃,启唇道:“王命你们今夜来,是要如何服市我?”
苏仲明一见这少年容貌,不由愣住,觉得似曾相识,再听闻其声,便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并非错觉,忙脱口道:“无砚?!”
原名被唤出,无砚愣愕,忙立起身,质问道:“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你到底是谁!”
苏仲明摘下遮面的纱巾,答道:“我是苏仲明!曾去你家雁归岛拜访过!”
无砚一瞧,又惊又喜:“苏大哥?!你怎么男扮女装混进这里来?”
苏仲明坦然:“我最近一直在半岛,知道寇欣奴役韶乐人,还遇上他暗中派人掠夺别国美女的事,实在是看不过去,进宫来就是为了刺沙这个昏庸之辈。”
无砚惊道:“苏大哥也是来行刺这个畜生?”
苏仲明反问:“难道……你也是?”
无砚脱口:“这畜生昔日垫屋过我娘!我要替娘亲一洗清白!”
苏仲明道:“这里毕竟是王宫,凭你一个人,很难办到。”
无砚毫无畏惧:“我不怕,何况现在遇上你,不如咱们一起联手,扳倒这个畜生!”
苏仲明点点头,答应道:“这样也好。”想了想,忙又问,“对了,上回我自离开桃夏国,时隔将近一年,不知你表姐文茜过得如何?”
无砚笑道:“我那个姐姐啊!早就嫁人了!我离家之前,收到她写的家书,说是在她娘亲家里安胎呢!”
苏仲明微微吃惊:“她成亲了?!是哪个受疟狂娶了她?该不会是……杨彬?”
无砚直言:“除了他,没人敢娶我那个姐姐了。”
苏仲明扬起笑容,欢喜道:“他终于是成功娶到你姐姐了!这是挨了多少打骂、皮肉开花了多少回才有的好结果。”
无砚的目光,落在了苏仲明身侧,打量了苏梅儿一眼,问苏仲明:“对了苏大哥,许久不见,你今日带在身侧的小妹妹,我怎么没见过呢?”
苏仲明答道:“她是韶乐人!我刚收养来的闺女!本想带她会雯国,不过,这路上还有事情要做。”
无砚怜悯道:“男儿志在四方,却还要带着一个活包袱,这……,也实在是难为苏大哥了。”
苏梅儿闻言,不满了起来,插嘴道:“我并没有给阿爹带来麻烦!”
无砚答道:“我瞧你长得挺秀气,若是被寇欣这个禽兽扣住三年不放,三年后,定成他的后宫嫔妃,所以,咱们必须早点儿刺沙这个禽兽。”
苏仲明问:“你可有计划?”
无砚道:“我的计划就是——以峦童的身份亲近寇欣,把他灌醉后,便趁机会沙之!”
苏仲明想了想,自有见解:“恐怕没这么容易办到。寇欣能亲率乐昌人攻下韶乐国王城,鸠占鹊巢,定是有半分睿智,而睿智者皆十分谨慎,怕是不轻易被你灌醉。”
无砚问:“苏大哥有什么计划?”
苏仲明答道:“我既然在这座王宫里遇上你,就与你好好从长计议。”
无砚即刻走到外面,见侍者在前庭打扫,便吩咐:“你可以回去歇息了,这里的一切,由王派来侍候的人负责就好。”
侍者听罢,立时将手中扫把轻轻搁在墙垣,低头行了一个礼,便离去,毫无怠慢。
无砚放心地回到里室,对苏仲明道:“此刻这里已经没有别人了,今夜,我可以与苏大哥一起商量刺沙寇欣的办法。”
苏仲明点头应允。
二人彻夜长谈,灯火也彻夜不熄,唯有苏梅儿趴在桌案上入梦,即便身侧二人正投入商讨,却也依旧熟睡如甘澧,而苏仲明对她,也是浑然不觉。
拂晓时刻,苏仲明叫醒了苏梅儿,带她一起离开悠乐斋,返回偏僻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