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得令,又奔回城门,一时间,城门缓缓打开,苏仲明一见,高兴不已,便与易烨青一块儿入城,跟着那小兵前往议室。
屋中,只剩那四个副帅和佳陵的大帅,定雪侯不等那两人来到,只先离去。苏仲明踏入屋内的刹那,四个副帅吓得面色发青,几欲要跪地叩拜,苏仲明却是笑吟吟地与他们拱手,那四个人互递了眼色,不敢言语。
千秦不知情,只笑道:“想我佳陵国不曾与雯国立下盟约,如今却如此仗义相助,二回遣将援助,这仗若是赢了,我必劝王室,与雯国为盟。”
易烨青向他拱手,与苏仲明一起坐下来享用佳陵的茶水。小谈片刻后,他两人又与那四个副帅一同出屋,苏仲明就此趁机问道,“当初定雪侯与你们一起来的,今日人哪里去了?不会是……真的死了吧?”
“陛……”其中一人开了口,想到此地为异国沙场,便改了口,不做称呼,只直言,“定雪侯还活得好好的,没有死,刚刚您还没到,他便已先离开了,现下也不知道跑到哪里转悠去了,要不,派人去找找?”
“不用了,我跟阿青去找就好。”苏仲明答道,即刻与易烨青四处去寻。转悠了半天,至一水井旁,他看到定雪侯坐在一块石上且举着那枚信函盯着信上的笔迹发呆,忙快步上前去,夺下定雪侯手中的信函。
定雪侯一抬头,立刻吓得猛地立起,揉了揉眼睛,再一看去,才知不是眼花看错人,但念此地乃是沙场,不由冲苏仲明严声脱口,“你来做什么!这里可是沙场,是你能来的地方么!”又责备起易烨青,“丞相,你怎么纵容他如此!你这个丞相是怎么当的!”
易烨青不语,苏仲明面露委屈,一转身便走,易烨青见状,也跟着走了。到了傍晚,定雪侯有些懊悔冲苏仲明严声厉色,便至他的寝屋,发现寝屋的门大开,便往屋里亏探,苏仲明出来,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无情地一把将门给关上了。
定雪侯赶忙敲了敲屋门,却是不见有人应,只好沮丧地回去。第二日白日,他又与苏仲明狭路相逢,苏仲明不睬他,只与那青年丞相说说笑笑地从他身侧路过。定雪侯回头瞧了瞧他的背影,失落起来。
太阳又落入西天,夜深漆漆,定雪侯骑马出到城外,挑着孤灯,用轻纱制的袋子,在高高的野草丛里捕捉聚宴飞舞的萤火虫,捕捉了上百只,捆了袋口就带回城内。
他先敲了敲苏仲明的寝屋门,将那袋子轻放在门前空地上便走。苏仲明闻声,出来开了门,左看右望皆不见人影,只在带着疑惑将要合上屋门之际,才发现地上那只发光的袋子,即刻捡了起来,关上门,解开了袋口。
一瞬间,群萤飞出,身载微光在屋里头乱飞着。苏仲明一见,忙吹灭了灯火,躺在卧榻上,用双臂枕着头,看那如灿星般的温柔一点光飞来飞去。
过了一夜,白日,众人齐聚议室,共商击败敌军的计策,苏仲明无此方面的经验,只能坐在椅子上凑个数,以耳倾听,不做言语。
那个对他有爱慕之心的男子果然会打仗,已经将近半个时辰了,他一直与那佳陵国王子谈说着战局、猜测着敌军下一次进攻的计策。他撑着下巴听着他滔滔不绝,心里闷得很,一个呵欠卡在喉咙里没敢冒出来。
散会以后,差不多是吃午饭的时候,苏仲明大步向前走,而定雪侯跟在他的身后,看见易烨青没有与他并肩而行,便快步超过易烨青,至苏仲明的身侧,只放低声音,一句关心问话,“昨……昨晚的东西你可喜欢?”
苏仲明一听,便知那些萤火虫是他故意留在门口,立刻把脸一别,扯谎道:“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定雪侯愣了一愣,又紧紧地跟上去,“好吧,算我白献殷勤,其实比起捉,坐在草地里看,那才更美。”
苏仲明望向他,满脸好奇,“晚上城外有很多这样的虫子在群飞?”定雪侯见他终于理会自己,心里暗暗高兴,忙回答,“有啊,上百上千,就像天上数不尽的星星一样,你想捉完它们,却是捉不完。”
苏仲明大感兴趣,直言道:“那好,等晚上来了,我就出去看看!”定雪侯快一步上前,走到他面前拦住他,“你一个人在晚上出城去实在太危险,还是带个人在身边为好。”苏仲明回答,“那是自然,我有保镖呢!”说着,回头望向身后的易烨青。
定雪侯顺着他的眼光望过去,晓得了他的意思,登时不大高兴了,“他跟你一起去,只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你自己一个人有兴趣赏夏夜美景多孤单。”苏仲明朝他上下打量一眼,一针见血道:“你想一起去?”
那男子被猜到想法,抿着唇不敢从实招来。苏仲明看出这一点,满腔豁达,“你想去也行,不就是看看夜景、吹吹夜风么?不过,好话说在前头,到时候谁毛手毛脚的,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定雪侯回头自顾望了一眼易烨青,低声对苏仲明说,“能不能不带丞相去?”苏仲明直视着前方,一脸平静,“看好漏刻,戌时一刻我坐在井旁敲水桶三次,敲过了三次你没到,就不用过来了,我跟丞相去。”
定雪侯默默记在心里,晚上,不等一刻到,便早已到了那口井的附近等着,待苏仲明一个人来到并且开始敲水桶时,他才从暗处走出来。苏仲明一见他,便纳闷起来,“你来得还真是准时……”
他哪里知道,这个男子实则是在暗处等了很久了……
两人骑了马,命令守城门的小兵开城门,那小兵问他两人是要出去干什么,定雪侯只答‘出去看动静,一会儿便回来’,顺利地过了关,骑马出了栗柯城。
到了一处高高的野草丛,果然,有许许多多的萤火虫在半空中飞来飞去。他两人栓好了马匹,挑着孤灯,一起坐在草丛里,仰头看那些载着柔光一点光的小虫飞舞,享售迎面吹过来的凉霜夜风。
定雪侯借着孤灯里的火光,瞥了瞥被夜风疗拨发丝的苏仲明,良久,出声问道:“你偷偷跑出来,太后知道么?”苏仲明一直盯着那些会发光的小虫,回答,“我留下一封信给她,叫她暂时替我管管政事、看一看折子。”
“你倒是选对人了,太后是个厉害的女人,当狠则狠,当柔则柔。”定雪侯答。
苏仲明不言语,看见一两只小虫飞得很低,便伸手去捉。定雪侯又出声,“它的辟谷很烫,会烫到你的手。”苏仲明此时回头向他,反驳了他的判断,“胡说!别以为我不懂科学,它的光是冷光,反应原理与体内的荧光素和能量有关,根本不会烫手。”
定雪侯听不明白,便不再提起这件事,看着他捉了几只小虫又张开手把它们放生,心里很是想就此娄报住他然后眠于此地。只是想了想,转瞬间,他记起他给过他的一记狠全,不由觉得那时候挨打的地方似乎又疼了起来,使他不敢轻举妄动。
第25章 第25话
坐了一会儿,他豁达地趟了下去,不介意背上衣衫沾上草叶上的夜鹿,双手枕在后脑,看着那群萤火虫,一派悠然自在。苏仲明回头,见他如此,也想这么自在,手一鹏草叶,沾上了满手的夜鹿,微皱了一下眉,还是放弃了。
“你知道它们为什么每晚都要聚集在一起亮着辟谷上的光么?”定雪侯在良久的沉默之后,忽然开口问苏仲明。那少年毫不犹豫地回答,“知道啊,为了繁殖后代呗!它们的寿命只有五天,今晚讨不到老婆,就换明晚再来,直到寿命尽数。”
“小虫也跟人一样,自己看上眼了也还不行,雌虫要是看不上它,也不会与之交纬,如果有一只,对一只雌虫特别喜欢,而那只雌虫又婉拒了它,两只虫儿于今夜一散,第二晚便很难再寻到对方了。”
“是吗?”苏仲明奇道,心里觉得他说出这番话来很奇怪。定雪侯说完一句,又接着一句,仍旧是同一个话题,“如果,原本已先拒绝的那只,在第二天晚上后悔了,那便很凄惨了。”
苏仲明先是无言,过了片刻,不服道:“不一定,它可以再找另外一只,反正,周围都是同类,总会找到能双双对得上眼的。”
“总会有例外的。”定雪侯回他。此句令苏仲明很是不舒服,他怎么也弄不明白那男子为何总把这小虫交纬的事说得那样现实那样残酷,在他心里面,小动物的交佩可比人类谈情说爱容易得多了。
“如果我不幸马革裹尸,冬天下雪的时候便化作这萤虫回来看你,雪夜里见到萤火虫,你一定会觉得它很美。”定雪侯平平静静地说着这些心里的想法。但,在苏仲明看来,却是觉得他在莫名其妙地胡言乱语。
他即刻不满起来,冲着定雪侯嚷:“喂!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得腻了?总是说自己如果死啊什么什么的,这是在诅咒自己,知不知道!诅咒自己死,就跟自杀一样,你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母么!”
定雪侯愣了一愣,他抬起上半深坐起来,正要解释,苏仲明已经站起来,转身就离他而去。他赶紧挑起孤灯,追了上去,解释道,“这场战实在是难打,我怕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