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洛闻默默听他拉东扯西,心脏像被泡在温水里,暖暖的,涨涨的,还有些酸酸的。蓦然想起一部很老的电影,他轻轻笑了下,说:“你先养好你自己吧。”顿了两秒,用轻不可闻的声音添了句:“傻瓜。”
暖气开得很足,车厢里暖烘烘的,两个人的气息交融在一起,无声地撩拨着彼此的身体。
徐洛闻屏着呼吸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K市?”
“后天吧,”白郎说,“明天去单位请假。”
“去多久?”徐洛闻问。
“一个星期应该足够了。”白郎答。
徐洛闻“哦”了一声,又问:“坐飞机还是火车?”
“火车。”白郎说,“我没坐过飞机,不会。”
“那你现在就得买火车票了。”徐洛闻说。
“明天下班去车站买。”
“现在谁还去车站买票啊,都在网上买。”
“我不会,”白郎侧身回头,亮着眼睛看他,“你教我?”
徐洛闻偏头看着窗外:“让你们肖队长教你去吧。”
“哦。”白郎静默两秒,“那……我走了。”
徐洛闻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有点别扭地说:“等等,你跟我上楼一趟,我有东西要给你。”
“好。”白郎笑着答应。
一前一后进了家门,阿黄摇着尾巴过来迎接。
“你甭换鞋了,”徐洛闻边脱鞋边说,“就站这儿等着吧。”
徐洛闻光着脚走进卧室,把熟睡的咩咩放进摇篮里,然后回到客厅,从电视柜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纸袋,转身走到玄关,把纸袋递给白郎:“喏,你的钱,原封不动还你。”
白郎没接,转身就走。
“等一下!”徐洛闻急忙去拉他,“我话还没说完呢。”
白郎停下,转身看着他。
徐洛闻松手后退,拉开一个安全距离,说:“我问过肖润了,辅警一个月工资还不到三千,你爸身体又不好,不能断药,吃喝也不能差,加上各种日常花销,你每个月的工资肯定入不敷出。而且你要去K市的话,吃穿住行样样都要花钱。这十万块钱你拿回去,花到正地儿上。我挣得比你多得多,用不着你给我钱花。”他顿了顿,又说:“还有,你也别去工地搬砖了,更不要去夜总会,把时间用在学习上比什么都强。”
白郎愣愣地看他片刻,嘴角微微勾起来:“你这是……在关心我?”
徐洛闻没接茬,把钱朝他怀里用力一扔:“你快走吧。”
白郎说:“我以后一定会挣很多钱给你花。”
徐洛闻说:“说多少遍了,我不要你的钱。”
白郎说:“我偏要给。”
徐洛闻看他一眼,不耐烦地催:“你赶紧走吧,我要睡觉了。”可等白郎转身要走,徐洛闻却又叫住他,“那个……把你手机号告诉我一下。”
白郎报上手机号,徐洛闻存起来,目送他离开。
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等玄关的灯灭了,徐洛闻走到客厅坐下,打眼瞧见茶几上的塑料袋。是白郎傍晚来时带来的,说是给他带的好吃的。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两个烤红薯,早已凉透了。拿起一个掰开,露出红色的瓤。咬一口,特别甜。
洗个热水澡上床,徐洛闻给谭嘉应发微信:嘿,睡了吗?
谭嘉应很快回:没呢。
徐洛闻发视频过去,那边秒接。谭嘉应也在床上躺着,床头灯将他的半边脸照得亮白。徐洛闻瞧他神色不对,眼尾也有些红,像是刚哭过。
“怎么了?”徐洛闻问,“跟你们家肖想吵架了?”话刚问出口,就看见眼泪闪着光夺眶而出,谭嘉应扭头把脸埋进枕头里堵住哭声。心瞬间便揪起来,徐洛闻忙说:“哎你别哭啊,我现在过去陪你好不好?嘉应,嘉应……”
谭嘉应擦擦眼睛,带着哭腔说:“不用,我本来都好了,你一问又把委屈给勾上来了,没事儿,你甭担心。”
徐洛闻问:“是不是因为去N市的事跟肖想吵架了?”
“嗯,”眼泪总是往下掉,谭嘉应欠身抽两张纸巾擦眼泪,顺势坐起来靠在床头,“他不让我去,还说我要是敢去就跟我分手。以前不管我们吵得多凶,他从来都没提过分手这两个字……洛闻,你说肖想要是真铁了心跟我分手我该怎么办啊?我特害怕,没有肖想我根本活不下去,我早就被他宠坏了,除了他没人受得了我的坏脾气……”
爱情真他妈不是个好东西,不论男女,一沾上准完蛋,把你变疯变傻,把你从云端推到尘埃里。但人们又都渴望拥有它,因为它能让你在尘埃里开出花来。
“你别自己吓自己了,”徐洛闻安慰他,“我看是肖想没有你活不下去才对,他都爱死你了,哪儿舍得跟你分手啊,肯定是一时糊涂说秃噜嘴了,这会儿指不定多后悔呢,你快去看看他,是不是哭晕在厕所里了。”
谭嘉应破涕为笑:“我才不去看他呢,我等着他来哄我。”
徐洛闻问:“哎,怎么就吵起来了?”
谭嘉应说:“我也不知道,反正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还动手了。”
徐洛闻一惊:“他打你了?”
“没,”谭嘉应说,“我打他了。”
“……”徐洛闻怒,“那你还委屈个屁呀,该委屈的人是肖想好不好。”
谭嘉应不忿:“我都在客房躺半小时了他还不来哄我,我怎么就不能委屈了?”
徐洛闻没好气:“你就可劲儿作吧你。”
那边响起敲门声。
谭嘉应猛地躺下来,用被子蒙住头,手机屏幕顿时一片黑。
应该是肖想来哄人了。
徐洛闻正要挂断视频,又想看看肖想是怎么哄人的,便没挂,兴致勃勃地偷窥起来。
肖想把被子掀开,手机屏幕亮了。
徐洛闻看见肖想把谭嘉应压在身下,说:“宝贝儿,我错了。”
谭嘉应端着架子摆着臭脸:“错哪儿了?”
就听肖想说:“左脸挨了打,却没把右脸伸过去给你打。”
谭嘉应和徐洛闻一齐笑出来。
肖想这才发现有人在手机里偷窥,把脸埋谭嘉应脖子里哀嚎:“卧槽!这回丢人丢大发了。”
“哄媳妇儿有什么可丢人的啊,”徐洛闻笑着揭发小儿的老底,“肖想,你也别太惯着谭嘉应了,他刚还跟我哭哭啼啼的呢,说害怕你跟他分手,还说没有你他活不下去Bla Bla……”
“徐洛闻!我操你大爷!”谭嘉应伸手去拿手机,却被肖想抢先一步制住。
“他还说什么了?”肖想笑问。
“徐洛闻,你丫敢再多说一句我跟你没完!”谭嘉应气急败坏地威胁。
“你听见了。”徐洛闻笑着说,“你们俩一炮泯恩仇吧,我要睡了。”
肖想问:“想不想看直播?特别色情的那种,而且免费。”
徐洛闻哈哈笑:“还是不要了,我怕辣眼睛,挂了,拜拜。”
挂断视频,徐洛闻兀自笑了一会儿,心里不由又生出几分羡慕。肖想和谭嘉应,就是他向往的那种爱情的真实写照。在世俗的生活里世俗地相爱着,热热闹闹,充满烟火气。
转念又想起白郎。
想他的坏,想他的好,想过去,想现在和将来,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
白郎出发去K市那天早上,在火车站给徐洛闻打电话。
他说:“我要出发了。”
他应:“嗯。”
除此之外再没别的话要说。
可是谁都没挂电话。
候车室喧嚣的声音传过来,就这么默默听了许久,徐洛闻突然问:“很久之前,你给我打过两个电话,当时为什么不说话?”
白郎沉默片刻,说:“因为我怕你知道我还活着会不开心。”
徐洛闻说:“你第二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让手机的主人转告你一句话,她告诉你了吗?”
白郎问:“什么话?”
徐洛闻也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只淡淡地说:“不知道就算了。”
白郎没有追问,只说:“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亲口告诉我。”
徐洛闻想告诉他自己要去N市的事,话到嘴边又囫囵咽了下去。
白郎又不是他的谁,他跟他说不着。
“挂了。”徐洛闻说,然而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白郎走后第二天,徐洛闻和谭嘉应出发去N市。
因为要带着阿黄和咩咩,坐飞机和火车都不方便,所以开车去,权当自驾游。
分别的时候,谭嘉应在小区门口抱着肖想哭,险些哭岔气,肖想原本郁结了满腔的离愁别绪,竟生生让谭嘉应给哭笑了。
哭够了,谭嘉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给你准备了两样礼物,就放在卧室的枕头底下。”
肖想没想到还能收到离别礼物,意外又歉疚:“可是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怎么办?”
谭嘉应摇头:“我不要礼物,我有你就够了。”
徐洛闻在旁边被他们俩肉麻得受不了,风一吹鸡皮疙瘩掉满地。他掏出手机,打开网易云音乐,播放一首《你是风儿我是沙》送给这对有情人。
“你有病啊!”谭嘉应又哭又笑着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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