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不受控的, 并且往往与现实中的发展相悖。”唐曜昀这么说着, 决定再给江清远吃一颗定心丸,“我也说过了,你已经是最适合我的人了。如果你是个三观端正、品行良好的人,我反而做不到这么相信你。”
安静了一会儿, 江清远才再次声音沉闷地道:“约会可以留到下次吗, 我今天想就这样一直抱着我的小公主。”
“你可真有志气。”叹了一口气, 唐曜昀倒也没有拒绝,只是后悔自己出来前还认真地整理了一下仪表,“所以你打算吃完东西再回去还是直接走?”
早知道只是出来吃个饭的功夫就要打道回府,一开始他就随便拎件外套出来了。
“想回家吃你。”
“哦。”淡定地应了一声,唐曜昀没管江清远还像是没骨头一样挂在自己身上,转身就拖着人往外走,“叫服务员把东西打包一下回去煮吧,省得还要去一趟超市。”
面对他这般冷酷无情的反应,半边身子挂在他身上的戏精立刻露出了伤心欲绝的表情,忧愁地问:“我长得挺不错的啊,被这么好看的男朋友明示你都没有产生点冲动吗?”
唐曜昀连停顿都没有地回复:“建议你去买本佛经,学着清心寡欲一点,纵欲过度容易猝死。”而且事前事后的洗澡和处理也很麻烦。
“那要是sweet成精了像我这样明示你,你也这么建议它吗?”
“”
这微妙的沉默犹豫让戏精先生心气非常不顺,并且产生了一种自己的魅力仿佛还不如一条狗的感觉。
***
自从那次虎头蛇尾的约会之后,江清远稍微变得老实了一点,林湘芙和齐然也非常明智地再也没出现过,一段时间内唐曜昀也没见过其他什么人找上门来,就不知道江家打算是暂时放任不管还是在跟江清远私下里交涉。
他多少也能发现,江清远偶尔还是会被噩梦所惊醒,不过频率并不高,这勉强也算是一个可喜的进步了。
可惜的是这种安稳的日子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唐曜昀发现最近逐渐开始有人找上门来,每一次都是来找江清远的,他们之中有的连门都进不来,有的大概身份比较麻烦,会被江清远敷衍地让进门来,坐下聊个十分钟左右然后被扫地出门。
该说不愧是同一个家族里走出来的人,在听了几次江清远与那些人的谈话之后,唐曜昀就知道了不管在背后指使这件事的是江清远的父母亦或是祖父母,那都是个很聪明的人。
这些人跟江清远聊天的时候,工作重点不在于威逼利诱,不在于循循善诱,而是在于光明正大地挑拨离间。而且他们说的还都是很现实的事情,遣词用句也毫不委婉,反而是怎么听得人难受就怎么说。
一般情况下江清远就算是被再多人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也只会因为对方累得口干舌燥而高兴得笑出声,可偏偏一切关于唐曜昀的事情都是他的死穴。
双腿蜷起支在身前,唐曜昀舒适地靠在宽大的座椅中,敲打着键盘操作游戏的主角斩杀面前的怪物,然后就听见外面传来极为粗暴的关门声,看来是又有一位不知名的说客被赶出去了。
他暂停了游戏,一边把自己从椅子上挪出来一边感慨:爱情使人盲目。
穿上拖鞋走出房间,他就看见江清远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得吓人,sweet和富贵都不见踪影,大概是吓得躲进屋子里不敢出来了。
习以为常地走上前给了心情欠佳的江清远一个吻,唐曜昀在他旁边坐下来,看着他的表情渐渐和缓下来:“所以我今天是始乱终弃了还是外遇出轨了?”
安静了片刻,江清远闷闷不乐地不答反问:“就连你也治不好我的病吗?”
这是江清远第一次表现出了主动寻求治疗的意愿,唐曜昀非常惊讶地望着他,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我不能给你肯定的回答,但我个人认为可能性还是有的。”
江清远伸出手臂,像是十分缺乏安全感一样抱住他,轻声说:“那你不要因为这个讨厌我可以吗?”
“我见过的精神病很多,你还排不上最让我讨厌的那几个。”他实话实说,倒是加上了少许安慰的意思,“况且你以为我是什么都没考虑过就接受了你的追求?我像是那么容易被感动的小白花吗?”
“其实还是挺像的。”江戏精小声逼逼。
唐曜昀保持着冷漠的表情,一巴掌把赖在自己身上的人推了出去,掌心和额头相撞时发出了清脆的“啪”的一声,然后他就径自站了起来,把刚才某一个瞬间自己心中萌生出的一丝怜惜踩了个粉碎:“我去遛狗,下次接客的时候再吓到sweet,你以后就带着人去酒店单独开房聊天。”
“那我的小公主要不要当我的第一个恩客啊?”江清远捂着脑门,笑眯眯地迎合唐曜昀有歧义的话,“快餐五十,包夜一百五怎么样?开房的钱可以算我的。”
回答他的是唐曜昀领着一猫一狗就向玄关走的背影。
他脸上的笑容一直维持到大门彻底合上的那一刻,随着门锁扣上的声响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面无表情地将茶几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江清远听着玻璃破碎的声音刺入耳膜,觉得心情更加烦躁了。
喜悦、不安、恐惧、愤怒这一个个情绪纠缠在一起,像是一团乱麻一样把他整个人都束缚在其中,其中最让他难以容忍的、死死缠住他咽喉的则是对自己的轻蔑——竟然会被那些人的几句话影响到这个地步,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自唐曜昀出门过了一分钟四十七秒,江清远对于满地的狼藉视若无睹,无动于衷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视野中的每一个物件开始渐渐褪去色彩,最后全部都变成了老照片一样的黑白灰。
这是他二十多年以来所处的世界,就跟他本人一样灰暗无光,冰冷无趣,本应该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可是在唐曜昀住进这里,将屋子里的每一处都渐渐染上他的气息后,这个屋子就像是被艺术家用画笔仔细地上了色一样,变得鲜活而美丽,不再充满恶意。
江清远想:也许我的小公主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药。
然而这最好的药也还没能根治他的病,他的小公主离开时,这个世界又再次恢复了阴沉的模样,他甚至能感觉到客厅中每一个摆件都在向自己投来饱含恶意的视线,地上那些碎裂的玻璃片甚至张开嘴,发出刺耳尖锐的嘲笑声。
“别做梦了,你根本守不住你的宝物,他早晚会被夺走,就像你最初从别人那里抢来他一样!”
“你会控制不住自己伤害他,他会憎恨你,会像我们一样辱骂你!”
“根本没有人能接受你!前几天你拿着刀难道不是真的想杀了那两个人吗?承认吧,那根本不只是想吓吓他们!”
江清远承认它们说的是对的。
那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他的视野里是怎样的一副面孔,每个人都自以为自己露出了和善或礼貌地表情,但是在他看来那些脸上要么带着扭曲丑陋的冷笑,要么带着僵硬麻木的冷漠,更有甚者连五官都是模糊不清的,总之大家每个人都差不太多。
只有他的小公主不一样,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鲜活的,不管露出什么样的神情看起来都像是在微笑。
他的小公主是光啊。
第55章 一起走
江清远抬起头, 安静地盯着天花板, 耳边那些嘈杂的声音全都被他抛之脑后,仅剩下头脑中一个声音在一遍又一遍、神经质地强调着:小公主是我的, 只能是我的,谁都不要想着把他抢走。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像是忘记了地上还满是碎玻璃一样, 就这么踩着它们离开了茶几边,就连有一片格外锋利的玻璃刺破拖鞋划伤了脚,他也像是没有任何感觉一样, 只继续向着卧室走去。
途径的每一个物件都向他发出满怀恶意的嘲笑,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他十来岁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
一边握着门把手将门打开, 江清远一边用飘忽得不在状态的头脑思考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什么心理疾病、什么精神障碍, 本来都应该只是不足挂齿的细枝末节, 我的想法本就应该被我自己掌控。
自从儿时被确诊为患有严重的人格障碍起, 他就一直对于所有的心理医生嗤之以鼻,那些治疗方案和药物有什么意义呢?到头来还不如他自己的意志力来得有效, 一点幻觉、一点不如意的小情绪而已, 只要刻意去忽视或者控制,那就没什么可怕的。
——可是我现在在做什么?为什么我要这样做?为什么会惶恐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的地步?
近乎麻木的大脑仿佛已经失去了对于身体的掌控权,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意识好像都已经脱离了身体,漂浮在半空中冷眼看着自己颤抖着手打开衣柜, 一件一件地翻找着属于唐曜昀的衣物, 把每一件衣物都凑近面前仔细地嗅闻。
江清远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诡异的循环, 每当他拿起一件衣服的时候,手腕都会因为恐惧不安而颤抖个不停,然而当他从衣服上闻到满满的属于唐曜昀的气息时,整颗心又好像狂喜得快要跳出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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