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石板约莫半尺来宽,厚一指,漆黑幽然,不见半分杂色。极为强大的力量蕴藏其中,又隐约外泄几分,在石板周遭凝成丝缕般的光弧,很能震慑人。
入手刹那,江栖鹤发现这石板极沉,亦极冰冷。他在手上附着了几分元力,才堪堪接住。
“不愧是起源石板,单就此一块的力量,恐怕能毁掉整个青州。”江栖鹤感叹,同时左手摊开在陆云深面前。
后者默契地将方才从悬剑阁取出的那块放上去。
普通的桌子放不住这石板,须得在桌面上铺开一层元力,才不至于在接触的瞬间化作齑粉。
江栖鹤尝试拼凑它们,但发现两块石板并不相邻,只得作罢。不过将它们共同摆放在同一平面时,一股极其玄妙的力量从两面相向的截面涌出,把石板连接起来。
“这里面的力量,是要等石板拼凑完全了才能使用吗?”江栖鹤伸手往截面上探了探,低声询问。
白皙瘦长的手在两块石板之间轻晃,但忽然之间竟消失了一瞬,陆云深赶紧将这只爪子捞出,并道:“应当如此,否则连山赫早就天下无敌了。”
“其实,只要有一块石板不被连山赫找到,他的美梦就成不了真。”江栖鹤捻了捻手指,方才他手消失那刻,其实感觉到了隐隐麻痛。
狩魂穿杨拧眉摇头:“我方才已说过,连山赫手持天镜,没有找不到的东西。”
江栖鹤耸肩,口吻轻松:“那边放去一个他拿不到的地方。”
陆云深黑眸凝视他:“你是指虚渊?”
“我能打开虚渊,天道能开启虚渊,但执掌天镜的连山赫却做不到。”江栖鹤弯起眉眼,“再者,就算他找到进去了,也无法轻易出来。”
陆云深眯了一下眼睛。
没时间让他们犹豫,江栖鹤当即从偏门走去院子里,要去尝试把石板丢进虚渊。
院子宽敞幽静,暮叹花静立在角落,风送清香。阴森的放逐之地骤然从海平面下升起,露出其中一角。
江栖鹤举起其中一块石板往虚渊抛去,哪知石板的力量竟与虚渊相斥,在触及虚渊之门那刻,被重重弹出!
“为什么?”江栖鹤微微一怔,眉梢轻拧。
陆云深抬手抚平江栖鹤眉心的皱痕,轻声安慰他:“约莫……是天道规则束缚吧。”
狩魂穿杨站在两人身后冷笑:“所以说,事情怎么可能如此简单。”
“行吧行吧。”江栖鹤敛着眸光,甩了甩衣袖,转身往却邪楼内走去。
“连山赫以天镜为倚仗,手持部分天道之力,是以如此有恃无恐。”陆云深跟在江栖鹤身侧,手指搭上他的手指,再嵌进指缝,十指相扣。
江栖鹤“唔”了一声:“所以我们应当从天镜入手,再以灵脉相要挟,以此创造机会。”
“我却认为我们可以用灵脉的力量,毁了天镜。”陆云深严肃道,“比如以我充当诱饵,引出天罚雷劫,你们趁此毁掉它。”
江栖鹤不是没想过直接毁了天镜
天镜在使用过程中会悬浮在半空,这是个可以利用的点,但连山赫能用那镜子招来天罚雷劫,天下少有人能承受住。
除非让陆云深冒险……
江栖鹤没经犹豫便抛弃了这个想法,现在陆云深亲口提出,他顿时瞪了这人一眼。
“我恰巧知晓一个启用灵脉力量的阵法,但要想毁掉天镜,须得用上七州上所有的灵脉,而我们人数不够。”
陆云深与江栖鹤无声僵持间,一道声音由远及近。江栖鹤认出说话人是琴魔,但没回头,只是反手握住陆云深手腕。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虽然比喻不恰当,但道理相同。”陆云深抬手碰了碰江栖鹤脸颊,温声道。
“那我们换一下,我来挡天罚雷劫,你去毁天镜?”江栖鹤磨着牙。
陆云深眸光微闪,江栖鹤别开脸,用鼻腔发出一声冷哼:“舍不得是吧?”
“七州十二山中,共有十根灵脉,我们需要起码五人。”琴魔不理会两人间的争论,语速飞快。他脚步停在院中纷繁绽放的暮叹花下,身后跟着巧雀,一袭鹅黄衣衫的女子声音清冷无波:“但现在我们总共只有五人。”
琴魔又道:“在来的路上,我已将你们悬剑山庄其余两位庄主仔细瞧过一遍,修为差了点。”
“你直言只有十圣才能完成那阵法便好。”巧雀挑眉,掀眸望着身前的人,“可天子胥在半月前失踪,而东陵宴山百年前就没人再见过他……”
“也不能说只有十圣。”琴魔摇头,但他话还未说完,院中忽又出现一人。
那人从骤亮的传送阵法中走来,一身灰衣,眼蒙黑布,手持长杖,正是陈一。
“此阵我亦可出一份力。”少年启唇轻笑,声音清澈。话音落后他抬手扯下黑布,掀开眼皮,露出眼睛。
他原本的双眼黑白分明,而此时此刻,眸眼中光芒不间断地流淌,就如同倒转着星河的夜幕。
第61章 春风一剑(三)
第六章春风一剑(三)
除去那双眼睛, 陈一变了许多,这并非指容貌上的变化,而是气度与气势。若说在黄泉是流露出的,还带有几分曾经的稚嫩,现下那些稚嫩天真已经全然消失,化为一种久历风霜的睿智。
他分明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但站在那处, 却犹如一个老人。
江栖鹤看向陈一的目光渐趋复杂,而石阶之下,狩魂穿杨反手抽出背后弓箭, 虚虚挑动弓弦,目光如鹰般直视他:“这不是前些日子,跟在连山赫身旁的小子吗?”
“他不混去连山赫身边,我也没可能在此时此刻站立于此处。”江栖鹤以若有似无的力道隔空拨开那张对准陈一的弓, 旋即偏头,对陈一道:“盲眼老头将你抓去, 对你进行了某种改造?”
陈一提着手杖朝江栖鹤走来,“他并非盲眼,只是不想叫外人瞧见眼睛,是以蒙上了一层黑布。”
暮叹花纷扬似雪, 落在少年发顶、肩头,又被行走间带出的风拂去。他一双眼睛似若银河倒转的夜空,无数道光芒在此间明灭,令人眼花缭乱。
江栖鹤摩挲着下巴, 瞬也不瞬地凝视这双眼眸,倏地一只手环上他的腰,带着他挪了几步。江栖鹤偏头,面无表情地瞥了陆云深一眼,这时听得陈一继续道:“他没有对我进行改造,而是由我传承了他所知晓的一切,星辰山川,大道天机,无一不详尽。”
“那你对连山赫了解多少?”江栖鹤不由问。
“背叛连山一族、欲以天镜行不轨事的贼人。”陈一垂眼看着落到脚边的花,语气平静无波。
“那我呢?”
“太清魂、太虚骨,轮回人,天命者。”
江栖鹤挑了一下眉,又半眯起眼,勾唇轻笑。
陆云深环在江栖鹤腰上的手收紧几分,声音冷淡:“如此一来,五个施阵的人已凑齐,便由我去引开连山赫的注意,你们设法毁灭天镜。”
“我去接天雷。”江栖鹤啪的一声拍开陆云深,眸光微凝,语气不善。
在院子里找了张石凳坐下的巧雀出声:“争来争去没完没了,不如你们猜拳抓阄。”
琴魔亦是点头:“时间紧迫,这阵法并非一时半会儿能学成的,还是快些做出决定的好。”
“对于天罚雷劫,我等是无能为力。二位既然争执不下,便把决定权交给老天爷吧。”狩魂穿杨道。
“说得真对,毕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沉默了一阵,江栖鹤语气凉丝丝地开口,视线瞥了陆云深一眼便移开,“摇骰子吧,不过我们不能碰骰子。”
陆云深:“那要如何摇骰子?隔空?”
“不,我们喊两个代理人来。”江栖鹤说完,拔腿往却邪楼外走去,“毕竟是陆大庄主的话,做手脚的机会就太多了。”
江栖鹤在却邪楼外,跟提溜小白菜似的随手捞了两个悬剑山庄弟子,左边那人代表江栖鹤,右边的则代表陆云深。
狩魂穿杨丢了三个骰子到两人对坐的桌上,先摇点比大小,看谁先谁后,然后才是真正的“对决”。
“点数大的还是点数小的去挡天雷?”陆云深伸手挠了挠江栖鹤下巴,逗猫让这人把目光移到他身上。
“当然是点数小的去。”江栖鹤冲他轻哼。
陆大庄主前倾身子,在江栖鹤唇上啄吻了一下。这个吻带着讨好的意味,柔软温热,让江栖鹤眼睫颤了颤。他脸色稍霁,但仅仅是一瞬,唇角又垂下去。
“阿鹤?”陆云深又在江栖鹤唇边印下一吻,手抬起来,为他拂去肩头落花。
霜白衣角随风翻飞,与陆云深银白长发交织在一处,头顶是漫天纷飞的暮叹花,江栖鹤眼眸轻轻掀起,只觉得所及之处,尽为雪色。
他伸手勾住一绺吹到身前的陆云深的发,丢开、又再勾住,反反复复地把玩,直到不远处的石桌前,两个悬剑山庄弟子摇骰子摇出结果。
右边那个弟子摇出了小点数。
江栖鹤颇为气恼地锤了陆云深胸口一拳,转身走开。
站在另一侧的巧雀踱步过来,目送江栖鹤走远后,将视线移向陆云深:“陆庄主,悬剑山庄可有陨铁、冰魄、兰心……等材料,我可连夜赶制一身抵御雷霆的护甲,这样大家都能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