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圣已有三人陨落,枯荣剑陆云深运气好,只失了忆、经脉逆行,否则将成为第四个。”长久的沉默,巧雀兀然抬头,目光直勾勾盯紧踩在洞壁上的白衣人,冷冽似是寒冰,“你可有想过这之后的原因?”
“我想不出。”江栖鹤说得漫不经心,“所以来向你请教了。”
“都是因为你啊,若你不死,我们就会死!”清秀的眉头皱在一起,巧雀高声大喊。她猛然将摇柄一推到底,操纵机关人偶大力朝着江栖鹤挥出第二拳。
江栖鹤旋身躲过,机关人偶坚硬拳头砸进石壁,又骤然撤出。
细微的咔哒声响起,机关人偶握紧的拳头上冒出三道寒刃,在沉黑虚空中划出三道微白,形如鬼魂的枯干手指。
机关人偶追在江栖鹤身后,头颅的甲片倏地收起,漆黑炮口伸出来,寒光一闪,火龙吞吐。
江栖鹤这才明白那拳中刃不过是虚招,但现下后退无路,来不及躲闪,他只得竖剑于面前,双指飞速一抹,凝出结界挡在身前。
华光对撞,江栖鹤头顶身侧石壁化作碎屑滚落,烟尘弥漫间,那张明丽的脸上笑容不减,但眸底没有半点温度,“说起来,将炮口收在机关人身体内,还是我当年提出的设想。”
巧雀在机关人偶体内咬牙切齿,“我承认,你于机关一术天赋异禀,时常奇思妙想,但事关己身存亡,事关七州,你不得不去死!”
“哦?怎么又关系到七州了?”江栖鹤气笑了。
“知道真相会如何?不知道真相又会如何?”巧雀咬牙切齿,“无论告诉你与否,你都不会主动去死,不如省了口舌功夫!”
此言一出,江栖鹤便知自己在巧雀这里得不到答案,他从鼻间发出一声哼笑,倾身落回地面。
和雪剑又一次挑亮昏暗,这次江栖鹤出手不再保留,剑气如同白虹贯日,横斩过漆黑炮.口,将机关人偶的头颅整个儿斩碎。接着,江栖鹤在机关人偶肩上借力一跃,再于落地前挽剑一划。
如若泛着血色的弯月破云而出,穿透放置在胸膛间的大块灵石,碎屑如同铺开在天幕里的星辰河流。
剑又一竖,就着方才破开的狰狞豁口而下,直直切开机关人偶斜挡在身前的手臂,穿透腹部,摧毁所有传输元力与灵气的管道。
巧雀在寒芒之下瞪大眼。
“我说过,你不该亲自下场的。”江栖鹤幽幽一叹。
春风一剑,历经冬雪而来,凛寒深藏在温和表象之下,就算是那些随之而生的花朵,亦从不柔软。
他本就不是大度之人。
江栖鹤一脚踹开机关人偶摇摇欲坠的外壳,巧雀惊颤着起身后退,召出数只机关鸟挡在自己身前。
“这是你最后的机关了。”江栖鹤平静道,“毕竟你也是刚来偃琴洞窟,没工夫往暗处藏。”
巧雀眼角不着痕迹地一抽,挥手操纵机关鸟们停在半空,呈雁翼阵排开。
她紧咬着的后槽牙逐渐松开,下巴一扬,道:“春风君无需多言,来战便是!”
江栖鹤轻笑着遂了她的愿,但横剑斩落那一排机关鸟时,远处兀然传来一阵乐声。
歇夜城独有的水琴所发出的声音,若高山流水潺潺,清澈悦耳。已经露出哀色的巧雀神情大振,双手一翻,元力如浪朝江栖鹤奔涌而去。
巧雀为的并非对江栖鹤造成伤害,而是要借着这力道往后猛退,拉开距离,与此同时,幽绿的阵法出现在她身后石壁上。
光芒流转间,江栖鹤眼皮微颤,他没有动,眼睁睁看着鹅黄衣袂在半空轻转,巧雀如石子入水般没入阵法中。
传送阵法。
江栖鹤眸光半敛,在心底默念出一个名字——琴魔。
堂堂十圣,敢在巧雀身后开一个救命的传送阵法,竟然不敢现身一战,风采真是一如当年。
巧雀离开后,水琴琴声亦消失得一干二净,江栖鹤换了只手提剑,眸底生出几分嘲讽。
不过,这第三人现身于偃琴洞窟,那是否说明狩魂穿杨也来了?
如此一来,陆云深岂不会也跟着进入偃琴洞窟?甚至阿绿与陈一……
思及后两者,江栖鹤不禁叹了一口气,往周遭探出神识。
不过偃琴洞窟太大,且为秘境,陷阱极多,江栖鹤没法大范围搜索,只能边移动边四处查探。
第三层除他之外空无一人。
正当他犹豫不定是否要继续往下时,一个毛团突然从通往地下四层的石阶栽过来,鼻涕眼泪一大把,哭得惨烈,“老江,我又看见当年那个盲眼老头了,他好凶!”
第42章 千灯照夜(十)
第五章千灯照夜(十)
江栖鹤把身上的阿绿揪下来, “见到陆云深了么?”
“老江你好狠的心,竟然不第一时间安慰身心受挫的我!”阿绿愤懑抬头,抬爪往江栖鹤手臂一抓,留下两道印痕,“没看见老陆,我和阿一本来没打算进来的,谁知那洞口开在脚下, 那家伙没留神摔进来了!”
“没受伤吧?”江栖鹤随口一问,边抚平衣袖上的褶皱,边提着和雪剑往地下四层走。
阿绿还没有回答, 江栖鹤已然下到第四层,在一片幽静开放的花丛中看见了陈一与盲眼老头。
花的名字叫做开月影,花蕊泛着幽蓝光芒,小小一朵地织成一片毯, 像是被月光照亮的冰晶。
这是种毒花,误食会令人窒息而死。有它在的地方, 旁的妖兽毒虫基本不会踏足。
不得不说,这是个较为安全的地方,但陈一的神情却不好,面色发青, 眼睛大瞪,嘴唇苍白,额上还渗出细密汗珠,姿势别扭地坐在地上, 手掌死死拽着开月影细嫩的叶。
江栖鹤眉头不甚明显地皱起,提剑径直走到盲眼老头身前,凉丝丝道:“时隔多年,你还是这般喜爱捉弄小孩儿。”
盲眼老头背靠青石屈膝而坐,眼前蒙着块黑布,手中长拐斜点在地,一副悠哉模样,“他可好玩了,在我的虚光幻境中撑了已有一炷香时间,是个可造之材。”
阿绿陡然蹿出来,停在江栖鹤肩上,大吼道:“你快把他放出来!”
“不放。”盲眼老头支起手,“你又打不过我,我为何要听你的?”
江栖鹤还要找另外三个十圣,听见这话,心底顿时升起浓浓的不耐烦。他手腕一翻,剑尖挑起,直指盲眼老头眉间,声音冷沉:“把幻境撤了。”
“我说你啊……”盲眼老头脑袋晃了晃,撑着拐杖站起,“还记得我当时怎么说你的吗?若执意如此,此生不得善终啊。”
“善终恶终,归根结底不过一个死字。”江栖鹤眸眼瞬也不瞬,长剑微红光芒浮在大片幽蓝之上,像是晕开的血色。
“哎,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执迷不悟啊。”盲眼老头低声一叹。电光火石之间,他抬手将跌坐在开月影丛中的陈一隔空抓到身前,唇边浮出一抹轻笑,“这个孩子借我几天,来日于你有大用处。”
言罢,盲眼老头手中的拐杖重重杵地,一阵气浪以他为中心往四周扩散,压倒大片开月影花枝。
风从他脚底升起,旋转着将陈一与他包裹在内。尚且被困在幻境中的少年对周遭一切浑然不觉,光芒明灭后,被盲眼老头带着消失在原地。
江栖鹤骂了声“操”,接连两次被传送阵法耍,他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他在说什么!”阿绿拍着翅膀,扑过去后徒劳而返,“阿一是个人,什么借用几天!”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江栖鹤皱起眉,“修为只有琴心境,但五百年来容貌无甚改变,在偃琴洞窟中来去自如。”
“而且他,分明是在此地守株待兔的!”阿绿气呼呼地道,“我和阿一下来那会儿,被一窝长了腿的花追得屁滚尿流,他笑呵呵地帮我俩解围,完事后把我们带到这里,接着就将阿一推进了他一早布置好的幻境里!”
江栖鹤只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但理不出头绪。
绿羽鸟在旁边骂骂咧咧,骂完开始自我安慰盲眼老头不会对陈一做什么,然后扭头对准江栖鹤,问:“你呢?你又经历了什么,巧雀被你找到了吗?”
江栖鹤捏了捏眉心,只讲了巧雀、琴魔以及狩魂穿杨联手来杀他一事,旁的半点没提。
阿绿先是一怔,随即拍着翅膀往第五层飞去,“难怪你一开口就是问我陆云深,三个十圣联合来搞你是有些不好办,我们快去找他吧!”
“你这是看不起我?”江栖鹤没好气道,“我倒是希望他没跟进来。”
偃琴洞窟一共十层,越往下走越是凶险,江栖鹤摸不准那三个十圣会在何时杀出来,便干脆在清理完一群毒蜘蛛后,坐进它们的巢穴中。
“不找了。”江栖鹤振袖拂开灰尘,盘膝坐到地上,从鸿蒙戒里取出那副薄木片扑克牌,“是他们要杀我,总不能让我这个目标自己费心费力地找过去吧?”
阿绿很不认同他的态度,低声吼他,“你能不能有点紧张感,对方可是三个人!”
江栖鹤极为熟练地洗牌发牌,坐姿萧闲面色轻松。薄木片很快被分散成三摞,最后的三张扣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