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唐几乎是冷眼看着他在那指点江山。这个时间,班上同学很多家长都来了,但因为班主任还没到,大家都在一起说话,池璋是里面声音最大的,其他家长都忍不住去看他,旁边两个家长和他聊得还挺愉快。
游余的位置上没有人,她果然没有家长来。
池唐看见池璋往游余那边看了眼,就知道他要问什么,果然,池璋开口说:“你这个同桌家里没人来啊。”
他看得出来游余的拮据,目光是很轻蔑不以为意的,池唐当然也看得出来他的态度,莫名一股火起,靠在桌边冷声说了句:“她是我们年级第一,次次考年级第一。”
池璋还是用那种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的过来人语气说:“第一啊,那还行,不过死读书没什么用,知道吧。现在的人,那些大学生,名牌大学毕业,什么事情都不会做,还不是沦落到去扫大街。”
他自己学历不高,但偏偏年轻时候有几分风光,还开过个公司搞了一堆大学生来工作,对这些很不以为然。
听他还在那张口闭口当年,池唐一阵心烦,不知道他这持续多年的优越感怎么来的,“你不能少说两句吗?整个教室就听到你在说。”
池璋最重面子,被她堵了一句立刻火了,皱着眉拍桌子,“你什么语气,这么跟你爸说话的,这么多年书读狗肚子里去了,不知道在学校学了什么东西,听话又不会听话,我就是养条狗这么多年也会帮我做事了,你呢,连句好听话都不会说……”
他从来都是这样,想骂她的时候,从来不会在乎场合,一切都只看他顺不顺心。
池唐察觉到教室里其他人都在看她们,一阵尴尬恼火,她嘴里一句“那你怎么不生条狗出来养”差点脱口而出,又被她憋了回去,咬着舌头死死压在舌根下。
她要在这里还口,她爸就敢在这里打她,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她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开家长会的时候他就打过她,具体是因为她说了句什么惹怒了他,池唐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那一场家长会特别糟糕,老师根本什么都没讲,光在那处理她爸的问题。
她不想再发生从前那样的事,更不想被人看笑话。
池唐忍的自己心口痛,下意识侧了侧脸,看见游余拧起的眉。
她又转过视线,不看任何人,也不说话。
池璋听她不还口,还不解气,嘴里骂骂咧咧。再好看的人,露出这样的嘴脸,都不会显得多有气质,先前和他聊得愉快的两个家长坐的远了点,自顾和其他人小声说起话。
好在这个时候老方走进来,学生都要出去了。
池唐一刻也不想多留,头也不回往外走。游余跟在她身后,两人都听到身后不知道是谁发出细细的笑声,隐约露出几个字:“她爸……好笑……平时打人吧……难怪不住家……”
又是这一样的闲言碎语,池唐深吸了口气。
天是碧蓝的天,上课的铃声嘈杂急促。她放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捏着自己的拇指。
快点过去,时间,快点过去。立刻长大,立刻脱离他。
“等到高二,我们还去一个班吧。”旁边的游余忽然说。
池唐看向她,一缕刘海落在眼前晃了晃。
“高三也一个班。”游余思考了一下,“大学……”
池唐打断她:“你考的大学,我考不到。”
游余:“那就去一个城市,只要离的近一点就可以。”
池唐没什么表情:“离得近干什么。”
游余:“我答应过你的。”
答应什么?池唐好半晌才想起来,游余从前玩笑般的那句“我养你”。
在池唐看来,哪怕游余说的再认真,这也只是个玩笑,毕竟怎么听都挺可笑,哪有人养朋友的,高中的友谊又能维持几年,大概是考上不同大学后,一段友谊就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对,友情的结束,爱情的开始(。
第25章 清明
池唐记得,自己从前也是有过朋友的,小学的时候,初中的时候都有。但是学校里的朋友轻易认识了,又会轻易忘记,可能就是一个分班,甚至是一个换座位,离得远了有了其他能聊天的朋友,从前的朋友就不见了。
也不是发生了矛盾吵架,就是慢慢不说话了而已。
可能她和游余以后也会这样。
池唐一直觉得自己和游余是不太一样的人,或者说游余是一个和这个年纪其他同学都不太一样的人。游余知道自己要怎么往前走,早早找到方向就坚定不移,让人很羡慕。
但是她就是那种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人,在人堆里被一群同样不知道要怎么走的人推挤着,只能顺着人流走,又像是一只风筝,飘飘摇摇决定不了方向。
“池唐……池唐!”粉笔摩擦黑板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数学老师瞪着这边,“上课坐飞机,以后想当飞行员啊!”
教室里有人憋不住笑声,数学老师又一个眼刀无差别扫射了教室,“一个个心思不知道跑哪里去!看看你们自己月考成绩!”
被老师diss也算是学生日常了,羞愧是不可能羞愧的,低下头只是因为不想和老师对视再被他叫起来回答问题。
等到老师激情说教三分钟,一节课差不多又完了,于是数学老师又毫不意外地拖堂把时间补了回来,还额外多收了利息,等他终于拿着教案课本离开,内急的同学只能露出焦急的脸往厕所狂奔,耽误了下一节课的上课时间,接下来的英语老师也不是好说话的。
趁这个课间时间,池唐撞了一下同桌的胳膊,“跟你做同桌真的不好。”
游余:“嗯?”
池唐:“老师喜欢叫你回答问题,还喜欢关注这边,我就在你旁边,一走神就被发现,我被点了好几次名了。”
游余又嗯了一声,翻过来一个笔记本,给她看了某一页上写的一个半正字,“七次了。”
池唐被她这种小本本记仇的行为给惊了一下,“你为什么要记这个?”
游余:“随手记的。”
池唐不太相信,她觉得游余是在故意提醒她认真学习,真是学霸人设不倒。
但是学生上课走神,是无法控制的,尤其是这种春天,外面有花在开,还有太阳从窗户外面跳进来,温度适宜,讲台上老师讲课的声音又规律得像是催眠曲,教室里几乎一半的同学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犯困,注意力也难以集中。
其中池唐因为自己同桌的缘故,尤为倒霉,总被老师注意到,所以游余作业本上那一个半正字,又慢慢变成了两个正字。
池唐注意到了游余的动作,游余本来在记笔记,听到老师点了她的名字,就熟练而顺手地给那个正字加了个笔画,接着翻回去继续记笔记。
池唐:“……”
池唐伸过去两根手指,把游余那个小本本拖到了两人课桌的交界线上,用水笔把那两个正字给涂黑了,端端正正的两个框框,然后在游余的注视下把本子给她推回去。
“不准记了!”
“好吧。”
过一会儿,池唐又觉得那两个黑框框有点碍眼,抄起涂改带把黑色涂成白色,这才觉得舒服了点。
讲台上的化学老师往下瞟一眼,就能看到后排的学生在堆满课本的桌子上偷偷睡觉;还有人端正地端着书,眼珠子滚动,这显然是用书本掩饰,在看小说;胆子更大点的甚至还在吃东西,自以为他不会发现地一低头吃一口,又迅速抬起头假装无事发生,然后过一会儿再低头吃一口,腮帮子还在动,像个探头探脑的傻乌龟。
其他说话的,做小动作的就更多了。
都以为他戴着个眼镜就看不见,其实根本看得一清二楚,只不过这群毛猴子也不是他教过的第一群毛猴子,每群毛猴子都是一样的喜欢抓耳挠腮。
化学老师又把眼神瞄向自己最看好的学生,这个上课从不走神的好学生也难得走神,正瞧着她同桌在她本子上涂涂改改,还在偷笑。
游余这个学生听话归听话,但性子孤僻了点,他们几个老师偶尔聊起来都觉得这孩子的状态其实不太好,没有点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活泼,现在交到朋友,偶尔也能看到她笑得像个小女孩了。
他心里有点欣慰,打算当没看见。
扭过头去黑板上写板书,粉笔和黑板发出咯吱两声很尖锐的声响,故意发出这种警报一样的声音之后,化学老师再转身回来,就满意地发现不少走神的毛猴子都端正了很多。
“认真听课啊。”他说。
四月,清明
“明天早上八点,准时在班级集合,都不能迟到,听到了吗?”
“听——到——了——”学生们拖长声音应了。
老方又说:“这次烈士墓扫墓活动,回来后一人一篇作文,听到了吗?”
“听到了——”这回稀稀拉拉的应声就不那么快乐了。
要写作业总是不那么快乐的。
第二天一大早,班上就格外热闹,扫墓活动占了周六的时间,不强制学生穿校服,因此大家都是穿的自己的衣服,女生们基本上都很在意穿着,干净整洁赏心悦目,男生们就随便很多,还有几个看上去是刚从床上爬起来,鸡窝头都没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