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这并不是404第一次气氛萧索,在三十年的朝夕相处中,有过不下三次的危机,都是在这样的气氛中度过的,在创城之初,这个城市有231个人,而现在只剩下了136个,死了将近一百人。相信活到现在的人,都是生存战的个中翘楚,无比地清楚怎么样才能活命。
“归档,”华余将一份文件传给康涂,头也不抬地说道,“今晚之前。”
康涂在这边点了接受,看着小窗上不断更新的进度条,感慨文件之大,说道:“这是什么?”
华余道:“犯罪倾向整合分析,结合每个成员的生长环境和性格特征分析他们在遇到问题时选择犯罪来解决的倾向有多大。”
康涂咂舌,满眼地数据不断涌入,将整个荧幕铺满,他道:“这里可以改名叫罪恶之城了。”
“Sin City.”华余推了推眼镜,“酷。”
源源不断地资料开始传进来,康涂一一整合,左撇子加一分,有酗酒经历加三分,偏激易怒加五分,父母亲人有因人为意外而离世的加十分,幼年不幸加二十分,曾杀过人加一百分。其中罗列出来的条目数不胜数,康涂不理解道:“左撇子也要算进去?”
“是喽,”华余不以为然地说,“变态杀人狂是左撇子的几率是普通人的三倍,精神病患者中左撇子的几率也大大高于常人。”
康涂勉强接受了,又指着一条说:“这是什么意思,颧骨过高眉骨吐出,四白眼,加五分?”
华余说:“这种面相的人亲缘单薄,胆汁质性格,冲动易怒,大凶呐。”
康涂彻底服气,不再质疑了,跟着人家的条目开始分析,他发现这种工作确实不是人干的,繁琐庞杂,而且一般死线压得都非常紧,他基本上一天来到这里就要开始工作,一直到下班也没有个休息的时间,唯一的好处就是趁着这个机会了解到了很多成员的身世和性格,要比他自己在做任务的时候横冲直撞好很多。
这项工作做到下午四点左右,他将所有的排名罗列出来,先发给了中央控制器,然后自己站在屏幕前,看着136个人的排名。
华余走过来,递给了他一杯咖啡,自己坐在桌上道:“真是想象不到,哈。”
康涂点了点头。
排名第一的是山一湖。他几乎把所有的能占的加分项都占上了,幼年失父,青年丧母,常年酗酒,因为长得不错被高门大户的寡妇看上,时值民风开放,名面上是收做小厮,背地里其实是干的取悦人的活,少不得被人指摘。他头脑好使,却不会用,一直到三十岁出头才辗转入仕,不足一年就因直言进谏而被宫刑。
康涂不忍卒读,很难想象有人能这样的人生能活得如此艰难,华余一边喝咖啡一边道:“这东西都是扯淡的,山一湖不会是凶手。”
康涂道:“我也觉得。”
用这种方法计算出来,山一湖是第一名,姜良却落到了三十开外,无论如何都让人觉得荒唐。
“你知道吗?”华余说,“山一湖与孙膑庞涓是同门师兄弟。”
康涂一口将咖啡吐出两三米,大声道:“什么?!”
“他也是从鬼谷子门下走出来的,”华余随意地道,“我在马陵之战时问了他一嘴,他没怎么回答,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回来后仔细查了下才发现的。”
华余道:“我本来以为他是怕暴露身份才有些畏缩,后来再一想,鬼谷子门下弟子众多,他与孙膑未必相识,可能只是看到孙膑与他命运相似,却已经卓有所成,心中难免郁闷吧。”
康涂想到了现在的山一湖,也沉默了。同窗之间难免有些比较,想必很难释怀。
排名前十的人中还有李信和燕灵飞,这里的人总是不缺故事,李信的故事是杀人无数,燕灵飞则是因为杀父救母。
康涂道:“我之前还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燕灵飞那么喜欢打仗。”
华余笑叹道:“文状元想要习武,自然不是为了保家卫国,就是为了家中老母了。”
资料上记载,燕灵飞在十三岁的时候杀了三个男人,其中有一个就是他的生身父亲。两国交战,城池失守,两个敌国士兵闯进一间小院中,燕灵飞的父亲将门从里头把门闩落下,把他和他母亲关在了门外。一场悲剧就在这里发生。
这些都是康涂从不知晓的故事,燕灵飞没说过,别人也没有,这也并不是值得为人道之的,康涂打算以后仍旧不知晓。
康涂的排名在一百名还要靠后,几乎没有任何犯罪倾向,华余更要低,他顺风顺水地长大,成为一个为人称赞的科研者,除了进了404,一生没遇上什么波折。
华余道:“这份报告会在明天早上公布在时钟广场的荧幕上,所有人都会看见。”
康涂有些不安地说:“不至于真的相信吧。”
“不至于,”华余道,“连你都不信不是吗?”
康涂再次转头去看,赵政的名字高高地列在第十一名,险些入围前十。
下班时间到,山一湖敲了敲玻璃门,示意该走了。
华余笑着冲他招了招手,道:“我们走了,你呢?”
康涂要等赵政,说道:“我在等等。”
华余:“我就知道。”
他表情有些暧昧,康涂又不能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什么,只好忍住了什么也不说,心里却还是有些在意这个排名。
也许404的人最后如果抓不住人,可能还是会搞一个投票,排名太靠前并非什么好事。
图书馆的灯全部熄灭,他怀着些困惑走出去,见赵政背对着傍晚的阳光,依靠在柱子上一边玩手机一边等着他,跟往常一样,像是根本没什么顾忌的事情。
第62章 疑雾重重(八)
“走了。”赵政见他过来,收了手机道。
康涂道:“404搞了一个所有人的犯罪倾向率的排名, 你在第十一位。”
赵政不太理解:“怎么这么高?”
康涂有点无语, 心想大哥你是什么人你自己没点谱吗,为什么这么高当然是因为你杀过人而且性格顽固偏激啊, 但又不敢直说, 只好道:“瞎排的。”
赵政道:“你是多少?”
“112,”康涂道, “我良民。”
赵政看着他这个排名觉得还挺准,再一想自己这个排名,感觉出了什么, 问道:“根据什么排的?”
“性格出身之类的,”康涂道, “没关系啦, 我觉得不太准。”
赵政:“算了。”
康涂悄悄地观察着他的神情, 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绪, 但又不敢看得太明显,赵政见他这个小心谨慎的样子好笑道:“怎么了?”
康涂赶紧道:“不要生气啦,人家都说成功者的性格都是有缺陷的, 证明你是做大事的人啊。”
“你说谁性格有缺陷?”赵政敏感地抓住了他话里的把柄,“嗯?”
康涂:“……”
“我,”他说,“我有缺陷。”
赵政点到为止,不再逗他,说道:“行了, 把你吓的。”
康涂这才意识到从刚来开始就是赵政在跟他开玩笑,可他这两天好像有些过分的小心了,总是不能把握好和赵政相处时候的距离和尺度,心中有鬼所以不能坦荡,做什么事情都得先在脑子里头过一遍到底合不合适,难免像一只受了惊的土拨鼠,动不动就一惊一乍的。
赵政道:“晚上吃什么?”
“都行。”
康涂心里却在想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喜欢他,如果赵政知道了还在装傻,那自己实在太丢脸了。而且私心里,他也不希望赵政是这样的人,他更希望赵政能明确地跟他划清界限,不可以,不能在一起,所以我们保持距离,这样才是最好的。但这样一说,他又想到赵政与他这样暧昧着,可能并不是想吊着他,享受着他的爱慕,而是怕说清楚之后就两人关系尴尬,不能再保护他。
康涂又想通了点事,忽然心情更加复杂了,觉得沮丧又心烦。他本来就知道他俩是不可能的,但是他总是优柔寡断反复无常,居然被已知的事情再次扎心,才几天就已经感觉快要崩溃了。
他们已经放了半个多月的假,看图书馆最近安排下来的工作,好像又要开始筹备新的任务了,这件事情还悬而未决,康涂隐隐地觉得不安,带着这样的隐患上战场怎么想不太妥当。
赵政上一次战场上落下的伤消得差不多了,但是在太阳穴和下巴处留了两道血痂,他自己不当回事,但天天被康涂墨迹,最后没办法还是去找了阿九一趟,让她开了点药。
“其实很可怕啊,”康涂看着赵政太阳穴上的疤心有余悸,“再偏一点就进眼睛了。”
赵政说:“就是冲眼睛去的,我躲了。”
阿九百无聊赖地递给他一罐药,腿耷拉在沙发上扶手上,身体躺在沙发上道:“一开始洗脸的时候应该注意一点的,你可能会落疤哦。而且你来得太晚了,剩下的人都已经来找过药了,就你没来。”
康涂说:“不会感染什么的吧,我听说有潜伏期之类的。”
阿九茫然:“不知道,我是中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