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科说道:“你想我们怎么证明?”
百余威随意摆了下枪:“你们自己看着来。”
康涂发觉其实这个人和他认识的那个百余威还是有一些差别的,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些不一样,也许是因为在404磨平了棱角,他认识的那个百余威更加内敛,更加刻板,做事谨慎,而眼前的这个人,却更有一种少年得志的男人的意气风发,他生活顺遂,这是他不需要说也能看出来的,有些被命运格外眷顾过的人,就连一举一动都诉说着他的得意,早已深入骨髓。
康涂莫名地开口,说道:“你知道吗?我曾经见过你……不,不是你,准确地说,是你的克隆体,他也叫百余威。”
百余威微微皱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康涂道:“他已经在404,以你的身份生活了三十年,这三十年间,陈宏用一个虚幻的谎言给他们描绘了一个并不存在的未来,他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克隆体。”
百余威说:“但这仍然证明不了你们不是陈宏的人。”
康涂并不慌张,事实上他为此感到开心,百余威越谨慎越证明他的立场越鲜明,康涂道:“我身上有陈宏控制克隆体的病毒残余,你可以找人给我检查,一直到见到你之前,我们刚刚摆脱了陈宏的追杀,他知道我们逃……”
“等一下,”百余威打断道,“你们两个怎么可能逃出来?”
康涂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最终只能道:“因为我们并不是克隆体,我来自二十一世纪,而他,”康涂指了下姚科,“他是这个年代的一个普通人,几个月前混入404,企图释放所有实验体,但是失败了。”
他们又把这个故事从头讲一遍,康涂再复述这个过程的时候,意识到他们本来就是在飞蛾扑火,他们所做出的一切反抗都像是在这个庞大的封闭城堡中移开一小块砖瓦,对改变局势毫无用处。
百余威不时地打断他,提出问题,他说得问题都很尖锐,经常令康涂有些无法回答。
百余威道:“为什么不直接将所有人都唤醒,然后带领他们反抗?”
“我们做不到,”康涂说,“一个是没有这个条件和机会,另一个是,我们唤醒他们很难,但陈宏将他们重新催眠却很简单。”
百余威的枪放到一边,他用手撑着下颌,优雅地问道:“催眠的机制就是可以无限改写他们的记忆?不断地改写不会带来什么反作用吗?”
康涂被问住,想了想,说道:“赵政之前告诉我,他的体内似乎有两种人格在互相拉扯,我不确定这是否是催眠的副作用,被压抑的那份记忆带着他的人格的痕迹,其实在我看来很难彻底的抹去,因为有些回忆已经根深蒂固了,存在于他们的身体中,可能在日常的生活中会不自觉地被唤醒,强行压制——我从理论上说,我们也许可以认为,强行压制会导致他们的人格失衡,被分成两个部分。”
百余威隐约含着怒意,说道:“这样的实验进行了三十年。”
“恕我直言,”姚科适时地开口,“四十年。404还算是幸运的了,至少这次实验是成功了的,头十年有不知多少实验体已经找不到踪迹了。”
百余威揉了揉太阳穴,倚在座椅上。
“我会把这件事情如实上报,”片刻后,百余威说,“你们之前找了谁?新闻是你们搞得吗?”
姚科说:“不是我们,没那个本事,你要上报给谁?上将?你确定他会管?”
“上将?”百余威哼笑道,“我找秘书长。”
康涂说:“……是我以为的那个秘书长吗?”
“应该是。”百余威说。
这事搞得好大,康涂头回生出这样的压力,感觉仿佛在做梦。但是好赖是找到了一条路,他们不再像是无头的苍蝇一样了。
百余威似乎很忙,在聊天的过程中通讯设备不断地提醒他,他低头看了看,似乎有些走神,康涂观察着他,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心事没有说。
“先把你们安置一下,”百余威抬起头来,随意道,“住我那?算了,给你们在城外找个地方吧,……再确认一下,他们最近不会外出做任务对吧?不要到时候批下来文件了,我们一进去发现里头没人。”
姚科说:“不能保证没有,但是按理说应该下一场任务在半个月以后,只要你在这个时间内行动就没有问题。”
百余威站起身来:“可以,聊天结束,再见。”
康涂实在没忍住,问道:“你需要多久?”
“不能保证,”百余威把这句话还给他们,“这位小帅哥,这件事可比你想象的要严重多了,就算是我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但是我赌上我的人格,向万古星辰起誓,我会竭尽全力。”
康涂:“……”
他听见最后一句话,忽然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仿佛他认识的那个理应还在404的朋友与眼前的这个人重合了,他们都是一样的人,没有差别。
百余威看到他的表情,说道:“我猜在404,你和我的克隆体是朋友。”
“是的,”康涂笑道,“我很喜欢你。”
百余威说:“我也是。”
他说完便匆匆地离开了,好像这位少将非常的忙碌,再之后整整有两天没有现身,康涂甚至怀疑他们被骗了。幸好姚科还保持着理智,一直在安慰他。
第三天的时候有人接走了康涂,姚科不安,问了一嘴他能不能跟上,那人有些为难,请示了下上级之后回来,带着他们两个走了,康涂做了一系列的检查,检查结果却没有告诉他,只是又把他们送了回去。
新闻发布之后,网上的舆论声音很大,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连通讯器上推送的消息都是这些,康涂点进去来回地翻着论坛上的留言,看到绝大部分人都在声讨,还有小部分人唱反调,两边的人撕出一百多楼,越看越火大,简直是给暴躁的情绪火上浇油了。
康涂已经要忍不住了,心里装着太多的事,担心赵政,也怕事情搞砸,每天心惊胆战,像是背着个炸药包一样一点就着。早上起来看见脸上爆了三颗痘,正挂在脸颊上,姚科取笑他一番,康涂真情实感地揍了他一顿,把姚科也揍恼了,俩人在地上缠斗起来,互不相让。
“我他妈不欠你的,”姚科恶狠狠地道,“老子抛家舍地地做这些,我还谁都没怨呢,你冲我发个屁火!”
康涂道:“滚你妈的!”
俩人都憋了很久,毫无素质地对骂了半小时,各自被揍得鼻青脸肿。
百余威推门进来,看着地上的两个人,说道:“打扰了?”
俩人马上不打了,用期盼地目光看着他。
百余威侧身让过,一个挺精神的小老头走了进来,看到他俩的样子,笑道:“两个朋友闹矛盾了?”
他俩赶紧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姚科一把搂过康涂,笑道:“没有,我们闹着玩呢。”
百余威挺恭敬地让他入座,老头道:“都坐吧。”
三个人才在一边坐下,百余威坐在老头旁边,康涂和姚科对着他们坐在另一张沙发上。
康涂隐隐猜出这个人是谁,却不敢确认。
老头开门见山说:“相信你们也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过来,首先我要代表元首,想你们传达深切的问候。”
康涂和姚科:“……”
“好、好的。”康涂大汗,尴尬地说。
老头道:“你们为平权事业所作出的努力,令元首感到十分欣慰,你们都是我们新时代的希望,让我们看到了青年一代的不凡风采。”
姚科:“……您言重了。”
老头走完了过场,说道:“所以你们想要怎么做?”
康涂微微皱眉,保持恭敬道:“您是什么意思?”
“不要误会,”老头笑容和蔼,“我们作为旁观者,其实不能左右你们的人生,元首的意思,是想问问你们觉得这件事情怎么解决好呢?”
这话中的意思实在是太过明显,姚科说道:“我们没有别的诉求,只有一点,将404所有实验体释放,按照法律制裁陈宏,勒令陈宏以后再也不能进行任何相关实验。”
“可以,”老头不紧不慢地答应了,似乎在安抚他,随之道,“你觉得这样就够了吗?”
姚科说:‘什么意思?’
老头道:“克隆技术与人格传染已经老生常谈了,这几百年来做这项实验的,你知道、不知道的,成功的、失败的,不知道有多少,这位姚科先生,你也是一位博士,想必对这个领域比我要清楚很多,我就不多赘言了,我只想替元首问一句,今日我们将404铲平,那么日后呢?”
姚科说:“有一个,铲平一个,这有什么问题吗?”
老头笑道:“没有问题,那么看来我们这项技术是被彻底地被判了死刑了,不能再用了?”
“我不反对克隆技术,”姚科非常聪明地退让一步,“我只反对违背人权的压榨和苛待克隆体,并对他们隐瞒真相。”
老头说:“这是自然,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种行为都是非常不道德的,以我们的文明,出现这样的事情令人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