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辰 (是不存在的)

　　昧爽笑了：“他那样的人，想让谁死，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千觉神君道：“不错……”
　　昧爽轻叹道：“神君与太辰是好友……我也只是不想见神君落进重劫手里。待外面平静些，我再送你们回去。委屈神君在这多待些时日了。”
　　千觉神君沉吟片刻，点点头，便告辞出门。昧爽朝地上一挥手，倒下的门板重新立了回去，而后便拉着太辰坐到桌旁。
　　太辰疑惑道：“我还什么都没跟你讲过，你怎么就说你知道了？”
　　“我从你梦里知道的。”昧爽手肘支在桌上，手中拨弄着一个金色的小铃铛，朝着他笑。
　　“你……我怎么不知道？”太辰更是奇怪，他领了旨才多久，就睡了一夜，可那夜他的梦里根本没有出现过昧爽。
　　“那天我去天界看你，见你睡了我就去了。不过我只是远远看了你一眼……”昧爽顿了顿，“本来我不准备去的，可还是忍不住。”
　　铃铛叮叮的响声把太辰的注意吸引过去，太辰不由看了他手中的铃铛一眼，这一看，只觉那铃铛极为眼熟。
　　这样的铃铛，很多天界的小灵宠都有，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自己当初也给昧爽挂了一个。铃铛只有主人能取下来，原本他是要把这铃铛取下的，毕竟昧爽并不是什么小宠物，这样一直戴个铃铛，实在有点怪。
　　可是昧爽身上挂了一堆饰物，这铃铛与那些饰物搭在一起还颇为协调，就让他把这铃铛给忽略了。铃铛就一直挂在昧爽脖子上，直到那日遇上重劫。重劫一把火就烧毁了昧爽肉身，自然不再需要主人亲自解下。
　　“这铃铛……哪儿来的？”
　　昧爽低头看了一眼，道：“是你给我的啊……我好不容易才从重劫那里捡回来的。”
　　然后他又埋怨道：“你难道忘了？”
　　“没有，只是没想到……”
　　一个破铃铛而已，他居然还跑回重劫那里去捡？
　　太辰轻轻碰了碰那个铃铛，立即带起一阵轻响。昧爽见他想看，就直接把铃铛放进他手里，顺便摸了一把。这点小动作太辰倒是不在意，接过铃铛便仔细看了起来。
　　被重劫烧过，这铃铛居然没坏，也是神奇，不过还是能看到些损坏的痕迹。昧爽用了红绳将它串起，又吊了个流苏。看得出来，昧爽是很喜欢这铃铛了。
　　太辰摩挲着铃铛，忽然看见几个小字。
　　在天界，这种铃铛上面都会刻上主人和灵宠的名字，这一个自然也不例外。现在一想，这还是挺有意义的。他和昧爽的名字刻在一起，也能算个信物？
　　不过……他给昧爽挂上这铃铛时，还不知道他叫什么。所以铃铛上刻的，是“太辰”，还有“狗子”。
　　这就有些不太美好了。
　　太辰有些想笑，昧爽似是知道他在笑什么，道：“给我改了好不好？改成我的名字？”
　　“好，有刀么？”太辰强忍着笑。
　　昧爽往屋里看一样，还想找个刀啊匕首啊之类的东西，却没见到，只好摇头：“没有……我去叫他们拿。”
　　“不必了。”太辰说完，手便化成利爪，尖锐的指甲直接在铃铛上划出深痕。
　　“太辰”旁边的那两个字被抹去，换成了另外两个字。太辰刻完，将铃铛递回去，昧爽自然是欢喜得不行，拿着那四个字看了又看，铃铛也随着他动作响个不停。
　　看他那样子，太辰不由问了一句：“你真那么喜欢这铃铛？”
　　“一开始不喜欢……”昧爽实话实说，“谁会喜欢挂那么一个狗脖子上才有的东西，我一点都不想脖子上挂那么一个玩意儿。可是后来我喜欢你了，就喜欢了。”
　　太辰难得听懂了他的情话，他是说，喜欢自己，才喜欢自己给他的东西。这种话听起来，还是有点让人心情愉悦的。
　　“这样吗……”太辰弯起嘴角，“你能不能多说几遍？”
　　昧爽愕然：“什么？”
　　太辰解释道：“多说几遍你喜欢我。”
　　昧爽愣了一下，而后伸手搂住他，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了好几声。太辰耳朵都快被熏红了，都没停下。
　　“行了行了……”太辰招架不住，赶紧撤退。
　　昧爽松开手，还在看着他笑，可这笑容还没停留多久，就忽然凝固了几分。
　　“怎么了？”太辰见他面色有异，不由问道。
　　“外面有动静……千觉出梦渊了。”说着昧爽倒了杯水，指尖往水面轻轻一点，一股白雾腾起，在两人面前化成一面水镜，里面显现出了梦渊之外的画面。
　　太辰见他竟然会有如此神情，还在猜是不是千觉神君遇到危险了，转眼就见镜中千觉神君与一个白衣男子站在一处。他们两人将男子容貌看得一清二楚，这是他们见过的人，可他们却无法认出他是谁。
　　因为拥有这面容的，是两个人。重劫和高侃。
　　“高侃？”太辰看那两人站在一起，颇有几分老友重逢的感觉，就觉得这人该是高侃。重劫与千觉神君又有国仇又有私怨，不可能这样站一起谈天说地吧。
　　昧爽显然也是这样猜想，道：“是他……嘘，听他们在说什么。”
　　“我还当你……真的灰飞烟灭了。”
　　声音有些小，勉强能听清，这话该是千觉神君说的。
　　水镜中，高侃注视千觉神君半晌，缓缓抬手抚上他闭合的双目，声音微微颤抖：“阿离，我没想到，几千年……居然还能见到你。”
　　千觉神君微微笑了，轻声道：“我也没想到，几千年了，我居然还能听到你的名字。原来你一直在，可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过让你知道我还在……”高侃垂眸，眼中有几分痛色，“可你已经飞升，贵为神君，我却是早晚要堕入地狱的魔，我怎么还能出现在你面前。仙魔有别，终是陌路，我这样的魔物，只会毁了你的道境。”
　　千觉神君摇头：“你不是魔……你怎么可能是魔……”
　　高侃柔声道：“你不觉得我是魔，我很欢喜……你受苦了……”
　　千觉神君蓦然一怔，只听高侃继续道：“我听过你的事……他们都说，师离被高夺刺瞎双眼，投湖化鬼……是真的吗？”
　　虽是这样问，可他见到千觉那对盲眼，心里便有了答案。
　　“是……”
　　“不能恢复么？”高侃轻轻抚摸他眼睫，“天界的灵丹妙药也不管用吗？”
　　千军神君摇头道：“可以。”
　　“如此甚好！”高侃略有些兴奋，又有些不悦“那你为何这几千年到不让双目复明？难道天界之人连这点事都不肯帮么？”
　　千军神君仍是摇头：“非也，我只是觉得，这样也很好了。”
　　“可你的眼睛……”
　　“我听到的已经够多了。”千觉神君轻声道，“浊浊尘世，不看也罢。”
　　太辰不由一怔，听千觉神君这话里意思……到底是怎么了，居然让他连复明都不愿？
　　高侃静默许久，缓缓道：“那你不看看我吗？”
　　“我……”千觉神君眉头微蹙，伸手在他面容上轻轻抚摸描绘，“我看不见……”
　　高侃道：“你可以看到……”
　　千觉神君摇摇头，不再说话。
　　这时昧爽却一挥手打破了水镜，画面顿时破碎。白气在房中弥漫开，过了片刻就消散无踪。
　　“不看了，看来没什么事。”昧爽倒掉杯中水，又重新倒了一杯，喝了一口，“看来传言不假……千觉果然与高侃有些交情。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一个是仇敌，一个是知己……要是我，我也宁可瞎着，看着那张脸，怎么都会膈应。”
　　太辰无奈地笑了声，千觉神君哪里会因为那与重劫一样的面容就不愿复明了，这分明是昧爽因为讨厌重劫而说的气话。
　　昧爽忽然指着自己脸上遮住眼睛的面具，道：“其实……有时候，我也挺希望这只眼瞎了的。”


第48章 48 目观千里耳听八方（中）
　　昧爽这只眼睛，与千明神女的天眼一样，也能看到千里之外，甚至还能窥探别人的梦境。
　　只不过，对他而言，什么都看得到，有时候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唉……”昧爽这一声叹得一点也不真诚，接下来的话却意有所指，“若是你也有了一只什么都看得见的眼睛，恐怕你也会恨不得自己瞎了。”
　　太辰瞥他一眼，觉得这话背后还有点说法，心中有些触动：“至于吗？”
　　“梦中皆是虚幻，因而无拘无束，一切由自己主宰。所以……总会看到些平日里无法看到的东西……所有的虚伪掩饰都不复存在。”他说着忽然凑近，飞快地在太辰脸颊上亲吻一下，笑得意味不明，“人在梦里，反而会更真实一些。你不如也真实一点，像在梦里那样……怎么现在弄得我好像强迫你似的。”
　　听他又不知把话题乱扯到了哪边，太辰狠狠瞪他一眼，也不打算理他。
　　昧爽取下脸上面具，异色双眸中温柔如水，极为专注地凝视着太辰，他缓缓道：“外面那片水渊里，有很多噩梦，每一场噩梦，我都看过……每次看到那些噩梦，我都会感到恐惧。后来我却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