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你妈笑!”
“再来。”唐青亦平静道。
唐青亦在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始终把分差把控在两分以内。
这导致前两局都判不了输赢,意味着陆千兰必须打满五局,且最终不会有一局赢面。
陆千兰的球完全不能接近唐青亦,她没有余地进行报复,她连躲闪都是徒劳。
“陆千兰……你的眼睛在看哪里。”
比起陆千兰的气急败坏与隐隐惧怕,唐青亦始终不疾不徐。
她的每次开口,声线越发平和,如薄冰覆流,冰层之下掩着细细翻腾的寒意。
“——唐青亦!”陆千兰流了眼泪,她厉声,“你他妈别太过分!”
唐青亦掀了眼帘与陆千兰对视。
陆千兰已经轻微打着颤,她的叫嚣,唐青亦不曾回应。
唐青亦的眼瞳总是泛着细微的漠然,看她像是看一件落灰的破败物什。
她被深深的无力感拖拽着下坠,脚底是落空的绝望。
那么多双眼睛在看她。
他们都知道她在被单方面欺.侮。
他们交头接耳,避开她的视线。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她。
“第四局。”唐青亦淡淡瞥她一眼。
“陆千兰,把球捡起来。”
陆千兰坐在地面,“□□妈,老子捡你妈的捡!”
“捡了让你打我?你他妈当我傻?”
唐青亦将球拍在掌心轻拍。
“啪”
她一步一步,走近陆千兰。
陆千兰瞪大了眼睛,肩膀缩起来,她的手指抓着袖口,不自觉撑在地面往后退。
“你想干嘛?”
唐青亦居高临下。
在陆千兰的惊惧中,她缓缓俯了身子。
气息吐在陆千兰的耳畔,后者的脖颈绷直,连呼吸都停了。
“让你捡一下东西,委屈你了……”唐青亦仔细地瞧了瞧她,声音柔和得令人不寒而栗,“是吗?”
唐青亦的眉眼温润,瞳色却黑,冷冷的审视与打量,尖锐地刮过陆千兰的面颊。
陆千兰的心跳漏跳半拍,又剧烈地搏动。
她脑中嗡鸣,甚至都没能够听清唐青亦说了什么。
“你……为什么……”
唐青亦垂了眼睑。
她从陆千兰身旁捡起那枚羽毛球。
脏兮兮灰扑扑的羽毛球被唐青亦放置在陆千兰的手心。
残损的羽毛,近似于嘲讽。
“讨厌需要理由吗?”她温声应。
陆千兰如遭雷击。
“铃——”下课了。
.
陆千兰被两个女生扶着离开。
姜笃笃跑过来嘟囔唐青亦打得开心,根本没顾上她。
唐青亦走了几步,将球与拍递给体育委员。
她察觉到了一道视线。
热切、期待,盈着不明缘由的羞赧,没有侵略性,只是柔柔地在她的肌肤啄吻。
亲一亲,便小蜗牛似的缩回去。
等缓了神,意识到没有被察觉,便又胆大地把视线轻轻投掷。
唐青亦不动声色地微微侧了身,目光从嘻嘻笑笑的人群扫过,又跃至地面,朝馆内角落行进。
稍稍抬了眼,孰料被棠糖的视线柔软地碰了碰。
棠糖盯着唐青亦的目光里有一些她熟悉又陌生的痴迷,从最初的诧异与感激漫成连绵的欢欣。
细细碎碎的光亮,缱绻而温柔。
唐青亦曾经是被这样注视着的。
她以后也会被这样注视。
第6章
她在看她。
热烈而羞怯。
隔着喧嚣聒噪的人群,经由水汽饱满的空气。
她小心地将视线缠在唐青亦的指尖,跳跃着轻触纤白的腕,在微凸的腕骨浅啄,顺着衣料的纹理,不安分地窝在唐青亦的锁骨。
毛绒绒的团子般,小小的尾巴在肌肤仔仔细细地蹭过。
温暖、柔软。
唐青亦稍一抬眼,那方视线便呆呆地定住。
等唐青亦故作不察地滑开目光,棠糖知晓自己没有被捉住,喘了气又欢欢喜喜地继续眼巴巴瞧过来。
不多时,视线害羞地停在唐青亦的下颔。
倒也不敢越矩,未曾去亲一亲花瓣一样的唇。
“哈,这破天,把人都堵门口了!”
姜笃笃身量不大,泥鳅似的窜出去又溜回来,语气辨不出是抱怨亦或兴奋。
她凑到一旁与别的同学分享了讯息,转过头扭捏地问唐青亦:“咱们惨困体育馆,你觉得下节数学课可能推掉吗?”
数学老师是位知性美丽的年轻教师,履历漂亮,颇受班里同学欢迎,下了课一个二个窜进办公室,殷切地围着她讨论习题。
只有姜笃笃敬如洪水猛兽,每次数学课都坐如针毡。
“这雨,怎么突然这么大!”
“行啊你,居然带伞了,快,渡一下你的两位同门师兄弟。”
“打住,欸——”
体育馆只开放两处进出口,所以熙熙攘攘拥着人,一群运动服小青年愁眉苦脸地瞧一瞧脚上的鞋,对倾倒而下的雨幕束手无策。
唐青亦收回视线。
姜笃笃脑袋挤在她身旁,眨着眼,拼命博取认同。
唐青亦侧了侧身子,与她保持了一些距离。
“齐老师向来尽职。”言简意赅。
颈项处依然被目光笼着,零星的热度串联、延拓成盈盈的烘人的暖。
唐青亦想要抬手遮掩,最终只是指尖蜷了蜷。
姜笃笃夸张地后撤步,痛苦地一捂脑袋,刘海便压在了眼睛,嘴巴动着:“什么年头,人想要松快松快都不容易。”
“欸?人都走了小半了?”姜笃笃恨铁不成钢,“平常别的事也没见这么起劲!”
她扭头看唐青亦:“那咱们也走吧。”
一中体育馆由大跨度钢结构与高强玻璃组建。
落雨如注,玻璃迅速铺陈开水膜,馆外古树枝叶攒动,抵着玻璃轻轻地敲。
深翠的绿似浸在湖底,随水波徐徐拂动。
唐青亦手指动了动:“好。”
唐青亦在出入口取了雨伞,状似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
棠糖可怜巴巴地缩在人群之后。
细窄的肩膀罩在宽大的校服下,莹白的颈项只一握。
似乎不小心被人撞到,她朝旁边站了站,又急忙忙抬头找寻唐青亦。
她太专注于唐青亦,却不敢凑上前。
好像唐青亦哪怕就这样远远与她隔着,也不要紧。
只要能看一看就是好的。
“唐青亦!”姜笃笃随人群呼啦啦往雨里踩。
她站在台阶,和唐青亦挥着手。
“快来!上课铃响了!”
姜笃笃不明白唐青亦怎么突然动作顿了顿。
她立于唐青亦不远处,瞧见唐青亦的手搭在伞柄,白细流畅的线条与金属质地相合。
唐青亦的长发从肩头散落,发尾垂至腕部,被湿冷的风裹了裹,蹭到手指。
白瘦的指尖不自觉点了点,手背微微绷着,仿若隐秘的克制。
兴许是雨实在太大,唐青亦的眉目氤氲在丰足的水汽中,化得姜笃笃看不清她的神色。
只觉得,渐空的体育馆内牵扯出细细的线,勾住了唐青亦的全副心神。
唐青亦撑着伞行至她身侧。
姜笃笃猜想,或许,唐青亦本来是想要回身找寻什么的。
.
“唐青亦,其实,之前是你在替棠糖抱不平吧。”姜笃笃像是憋了多年的八卦。
“我求你半天,你都不搭理我。棠糖在你面前捡个球,你就跟陆千兰杠上了。”
唐青亦是那种温和中藏了点清冷的人,气质文静疏离,骨子里透着良好的教养。
她不太爱说话,对任何人都没有太明显的善意和恶意。
所以姜笃笃喜欢缠着她,想要看看她动容时会是什么模样。
姜笃笃一直觉得,唐青亦适合被装裱入画框,剥离开这浮世,静寂地旁观。
被人用爱慕的眼神欣赏。
可刚刚,她这么强烈地表现了对陆千兰的排斥。
“唐青亦——”姜笃笃扯着嗓子,穿透这雨帘,“你是不是和棠糖认识啊?”
但也不太像。
唐青亦从始至终未曾与棠糖进行交流,甚至连眼神都没有落向棠糖。
只有棠糖,大概是因为被解围,所以眼睛盛了感激,视线追着唐青亦的一举一动,满满的欢喜都要溢出来。
姜笃笃每次提到棠糖,女孩便屏息专注地看向她,很期待雀跃的样子,像摇着尾巴等待投喂的小动物。
不过,即便到最后,棠糖也没敢靠近唐青亦亲口说声谢谢。
她站得很远,生怕惊扰。
“唐青亦,你能听见吗?”
雨珠坠堕,在地面迸溅开,噼啪作响。
唐青亦似是未听清,眼尾微微勾着,安静地看向姜笃笃。
“算了,没事!”姜笃笃道。
她将伞往唐青亦的方向靠了靠,“我说——雨好大。”
她又说,“没伞的人,就惨了!”
姜笃笃急冲冲走着。
相碰的伞骤然传来刮蹭的滞阻。
她一扭头,唐青亦执伞站在原地,眼眸中映着漫天雨线,倾堕不绝。
唐青亦道,“姜笃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