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惊醒过来, 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他们此刻正站在一处宽阔的屋脊上, 明月近在咫尺, 清晰的映出了晏海张大了眼睛疑惑的样子。
虽然晏海此时十分狼狈, 脸色也是白得吓人, 但目光却是清朗明澈,清清楚楚的映出了他的模样。
得快些去找卫恒,晏海伤的很重……他脑海之中如此想着,却无法控制地将晏海放了下来,然后避开了他肩上的伤口,紧紧地拥到了自己的怀里。
“你不太乖……”他喃喃地说:“我一定要好好罚你……”
他闭起眼睛,方才打开车门所见到的那一幕,又一次在黑暗中浮现出来。
冥冥中,有种不能抑制的愤怒促使着他做些什么,就好像之前那样。
那一瞬间,他遵从了自己的意愿,将那些试图伤害晏海的人,全部都杀光了。
哪怕他并不需要这么做……说到底,那些人也不过是奉命行事,并非始作俑者。
杀人一贯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这种手段过于决绝,有伤天和。
所以,自己是在后悔吗?
不……最可怕的也许正是这一点……
偏偏一点也不觉得后悔,甚至觉得远远不够。
不论是什么人,不论是什么原因,都不能伤到他!
他是我的……
“云寂……你怎么了?”晏海伸出手,揽住了他的头。
他觉得自己彻底被香气所困,脑中什么都不知道了,低头吻上了晏海的嘴唇。
晏海被他吓了一跳,胸中翻腾的气血又一次涌了上来,急忙想要推开他。
他却不管不顾,一手扶住晏海的后劲,几乎是强迫他张开了唇瓣。
那些带着异香的鲜血,从晏海的嘴里涌到了他的嘴边,他一滴不漏的卷到了自己的嘴里,全数吞了下去。
刑狱司经历了那一夜的奇耻大辱之后,就连屋宇都被那些劫持郡主的歹徒用轰天雷给炸坏了好几处。捕役们更是伤亡惨重,加上后来又抽调了一部分人手配合神骑营,如今留在刑狱司的基本上多少都带了伤。
所以当听到有人在喊夜袭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无法相信。
刑狱司何时成了风水宝地,这些人难道夜袭上瘾了不成?
贺立倒是还没有睡下,听到动静,他立刻拿着自己的剑就跑了出去。
刚刚跑到大厅,他迎面就接住了一个倒飞过来的下属。
“出什么事了?”
“贺头。”那下属慌张地说:“这人直接闯了进来,属下等人拦他不住。”
贺立一把推开他,拔出剑就迎上去,这一看清倒是有些傻眼。
“卫恒呢?”那人眉眼深邃,面貌俊美,只是脸色极为难看,手里还抱着个血人。
“枭先生?”贺立连忙把剑撤了,又一看怀里的那个显然伤得很重的,他也是个精明之人,立刻不废话的说:“可是急着要找卫大夫救治晏公子,快随我来。”
他一边吩咐身边的手下把卫恒薛长短都请过来,一边就引着云寂往后头走。
云寂跟着他走到了一处干净的屋子里,把晏海放到了床上。
卫恒很快就背着药箱跑了过来,一看到晏海的样子,他顿时满脸惊惶。
他先喂了一粒药给晏海,然后从药箱最下层拿出了一个玉瓶,一拔开塞子,一股清香散发出来,整间屋子里的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不要。”晏海却拒绝了他。
“这琼髓乃是月阴之精,对你的伤势颇有好处。”
但是晏海却一副不愿意的样子。
卫恒正要再劝,手中突然一空,瓶子被人接了过去。
“喝了它。”
晏海一脸不愿意却又不敢不愿意的样子,乖乖的张开嘴把那小半琼髓都喝了下去。
卫恒诧异的看着这一切,直到那个胆敢命令晏海的人回过身看他。
这个时候,薛长短也到了。
卫恒请他看了一下晏海肩头的箭伤,他们二人商量了一下,薛长短就走出去让人准备一应物什。
“要先处置箭伤,还请诸位回避一下。”卫恒对屋子里的其他人说道。
贺立马上就走出去了,那个枭却半步没有挪动,甚至坐到床沿将晏海揽进了怀里。
“枭先生……”卫恒只得说:“那等会你按着点公子,麻痹镇痛行药须得时间,如今情况紧急,必须先将箭矢取出来。”
云寂看了他一眼,只是点了点头。
很快仆役就将热水之类准备好送了进来。
薛长短于疡科一道更有经验,他先让晏海咬住软木,就剪开他肩头的衣物,露出了狰狞的伤处,然后略微清洗一下,用锋利的小刀划开了伤口附近的皮肉。
云寂只觉心中翻搅,垂下眼睛不敢再看,搂着晏海的手更用力了一些。
薛长短握紧露在外头的箭杆,用力拔了出来,接着将准备好的止血药物全数填进了伤口中去。
他做这一系列动作之时,手法稳准老道,但是再怎么迅速,那箭伤贯穿肩头,拔出之时疼痛也极为剧烈。
晏海虽然一声未吭,但也是痛得满头冷汗,呼吸都微弱了下来。
“还好箭头未有倒刺。”薛长短也是舒了口气。“这个位置不会伤到经脉,等血止住了,好好休养自然会长好的。”
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军中行医,对于这种伤势早已司空见惯,处理起来得心应手,但是今日被这个西蛮人盯着,也不知为什么前所未有的紧张。
大家刚刚松了口气,却不想晏海突然浑身一颤,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推开云寂。
“别动!”卫恒连忙喊道。
云寂一把按住了晏海,把他固定在自己胸前,免得他随意挪动扯到伤口。
他能够感觉到前襟一阵温热湿濡,空气中的血腥味更重了一些。
“这可是受了内伤?”薛长短正要查看,却被卫恒挡在身后。
“我来吧!”卫恒对他说道:“还要劳烦薛知事去配一些清热的药物,等一会他必然会有高热。”
“我这就去。”薛长短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深究,先行走了出去。
薛长短走到外头,先和贺立简单交代了几句。
贺立平时与他关系颇好,也就听了他的建议,准备清点人手去城外迎接郡王。
只是贺立走了之后,薛长短并没有立刻回自己屋里,而是走到了另一头的空屋里站着。
过了好一阵子,他看到有仆役从屋里出来,还端着一大盆被鲜血浸透的外衣,像是要去丢弃掉。
他跟着走到了僻静处,才喊停了那个仆役,让他把那盆衣物放到地上,挥挥手让人走了。
他蹲下身翻看了一下,拿起朝着光亮处照了一照,甚至将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一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第90章
“这不对!”卫恒脸色变了。
“啊——”叫声虽然不算响亮, 却撕心裂肺, 听得人肝胆俱颤。
正经过附近的奴仆捕役们都被这一声惨叫吓到了, 何况是还在屋里的人。
“翠微君!”情急之下, 卫恒连称呼“晏公子”都忘了,焦急的喊道:“你这是怎么了?何处疼痛?你莫要乱动, 小心伤口!”
他试图按住晏海, 却被突然坐起的晏海反手一掌, 直接拍到了对面的墙壁上。
刚刚还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晏海, 突然之间发出了一阵痛苦呻|吟。
卫恒正要上前查看情况,就被他出手所伤。
而且这出掌的力道,完全不像是没有武功之人。
晏海踉踉跄跄地下了床, 刚刚包扎好的肩头已然渗出了大量的鲜血。
他却丝毫不曾察觉,走了几步就跪倒在地上,用两只手按着脸颊,仰天发出了痛苦嘶吼之声。
要知道就算方才没有使用麻药就拔箭, 他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翠微君!”卫恒顾不得自己可能受了内伤,急忙又冲过来。
晏海突然双掌击向地面,一股劲气以他为中心朝四周散开, 将卫恒再一次推到了墙角。
青砖的地面被击打碎裂, 形成了偌大的浅坑, 鲜血很快就在里头聚集出了一个小小的水洼。晏海似乎跪都跪不稳, 屈身趴在了地上, 用一只手撑着地面, 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脸,又发出了一声嘶哑的痛呼。
卫恒虽然心中焦虑,但是他摔得头晕目眩,一时之间根本无力再爬起来。
晏海按着脸颊,因为太过用力五指屈起,指甲渐渐都陷入了皮肉之中。
从骨髓到皮肤如同被万刀剐刺,又像被烈火焚烧,一时间痛到了无法言喻的地步。
他伸出手猛地往自己天灵盖击下,只求能够从这种不能忍受的痛苦之中解脱出来。
一道身影破门而入,接住了这自戕的一掌。
他用力极猛,显然成心想要一死了之,若非阻挡及时,只怕还真让他给拍碎了。
这么一想,云寂心中止不住的生出狂怒。
“你做什么!”云寂一手扣住晏海的手腕,一面想要制住他。
晏海猛地抬头和他对视,云寂蓦地一惊。
晏海非但痛得面容扭曲,更可怕的是原本眼白的部分,突然完全变成了深浓的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