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云寂身后右侧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突然从腰间抽出剑来,一剑往红雾中的晏海刺去。
这一剑来得悄无声息,角度又是极其巧妙,这个人的武功纵然比不上云寂,但也不会差得太远。
晏海和云寂全神贯注于对方的身上,根本无暇他顾。
晏海只来得及看清楚那是从上船开始,就一直跟着殷玉璋的侍卫,剑就已经到了面前。
五离血煞的确能够吞噬血肉,但对于剑这种并无生命的东西,是毫无阻挡之用的。晏海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锋利的剑尖将红色的雾气震荡出了一道道波纹,朝四面八方散去。
接着,剑气直冲面门而来,逼得他闭起了眼睛。
那锐利的剑气将他垂落在额前的头发向后吹起。
还差了半寸,这把剑就能刺进他的眉心。
但还是差了半寸。
晏海重新张开眼睛,看到云寂徒手握住了那把雪亮的长剑。
云寂拇指一动,就将那把剑从中间断开了。
那人正想撒手后退,但莫名从剑身上传来了一阵吸力,根本容不得他放开手。
而且这种力量非但阻止了他松手,还带动着他的手渐渐移动。
云寂松开了握剑的手,在旁人看来,那些红色的雾气好像将他的眼睛都映成了一片鲜红。
不过此刻已经没人有心情考虑其他,所有人都眼看着那个侍卫持着断剑的手慢慢往前……原本他还想硬拼,但是随着越来越靠近那可怕的红雾,他终于熬不住了,开始大声求饶。
说的无非就是食君之禄之类的话,来表明自己的不得已。
“我就不该信你。”云寂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对晏海说道:“我就应该把你锁起来,哪里也不许你去。”
那侍卫发出一声极其响亮的惨叫。
活生生的血肉在距离自己如此之近的地方被慢慢消失露出白骨,就算是晏海,也不免移开了视线。
从一根手指开始,一分分一寸寸的看着自己被吃掉,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体验了。而且根本没有办法做出诸如切断手臂之类的动作,因为他发现自己整个身体都已经不听使唤了。
“够了。”晏海往后退了一步,让红雾将自己的表情遮掩得更多一些。
云寂终于停了下来,他一把抓住那个侍卫的手臂,把那只已经化作白骨的手掌抓到眼前看了一看。
断口处居然没有立刻涌出鲜血,就像是被锋利的刀剑刹那切断的一样。
在鲜血蜂拥而出之前,他松开了手,那个侍卫好像一团烂泥一样瘫倒在地上,已经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看到了。”晏海的声音传了过来。“不论你的武功多高,都过不了这五离血煞。”
“让我看到你的脸。”云寂说。
“你站住外面等我,好不好?”晏海放软了声调:“等我出来以后,随便你是打是杀,我绝无怨言,就算你把我锁起来,我也……不是不可以。”
“让我看到你的脸。”云寂重复了一遍。
晏海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回到了刚才的位置。
“云寂,我也是……”
“月翠微,你太慢了。”月留衣的声音在红雾中响起:“昨天晚上,你不是已经和他道过别了吗?怎么还在这里腻腻歪歪的啊?”
说话间,她也来到了能够看到云寂,也能让云寂看到她的位置。
“云阁主,挺意外的是不是?”她歪着头,很开心地朝云寂笑道:“所以,我才让你不要太惊讶了啊!”
第161章
云寂突然笑了起来。
他捂着脸, 笑声低沉, 却接连不断, 就好像真的遇到了什么极其开心的事情。
连晏海都没有看他这么笑过。
月留衣更是往晏海身后略藏了一些。
“月翠微, 你不是把他气疯了吧!”她十分紧张地拉扯着晏海。“你快点哄哄他!”
晏海的嘴唇动了动,却是不知道能说什么。
云寂的笑声好一会才渐渐有了止歇的趋势。
“晏海。”他放下了手, 露出了那双已经完全变作暗红的眼睛。“你这么做, 我倒是可以放心了。”
“疯了, 他果然气疯了。”月留衣在晏海耳边说道:“我们出来之后,他说不定一剑就把你给砍了。”
“你说够没有。”晏海反手推开了她, 转向云寂说道:“云寂,我也是……”
“你要走就走吧!反正这事也不是一次两次,我也不觉得有多意外。不过……”云寂垂下了眼帘:“你如今在这里抛下我, 不管是为了什么,我都不会轻易原谅你。”
晏海神色黯然,但还是留下一句保重,转身朝着红雾深处去了。
云寂站在那里, 目送他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
那个受伤的侍卫已经被同僚拖到一旁处理好伤口,他原本是这些人之中的头领,此刻受了重伤昏迷过去, 余下的人都没了主意。
略作商量之后, 他们始终不敢和云寂正面相抗, 也没有办法进入五离血煞中去, 只得远远退到了另一边。
云寂一个人站在阳光之下, 但是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冰冷又可怕的气息。
这样过去了约莫一整个时辰, 突然之间,被红雾笼罩的山路刹那回复了原状。
这说明,晏海一行人已经离开了五离血煞的范围。
云寂抬起头。
山峰巍巍,似乎下一刻就要对着人倾倒下来。
“晏海。”他轻声地说:“你给我等着。”
他跨出了一步,踩到了界限之上。
晏海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月留衣时刻留意着他,立刻问道。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
“你可打起精神。”月留衣拉下脸来,意有所指地说道:“我们还有不少的麻烦呢!”
他们此时已经远离了五离血煞的范围,沿着索桥来到了一处开满鲜花的地方。
那些花朵异常硕大娇艳,重瓣叠展仿佛牡丹一般,多半是粉紫之色,开得遍地都是,十分美丽。
在他们这些人中,只有阿瑛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她东张西望,对这个地方充满了好奇。
“咦?”她踮起脚尖,惊讶的说:“那里有一个房子呢!”
在万花丛中,有碎石铺成的小路,通往一处简易的屋舍。
千莲岛尚且运作正常的时候,此处会有蝶奴值守,如今虽然已经荒废了,不过因着远离人寰,建筑使用的材料也是十分奇特,故而至今也无颓倒之相。
“二位身娇肉贵,定然已经觉得累了。”月留衣看着走在最后的殷玉堂和殷玉璋:“不如我们就在此处休息片刻吧!”
她这么说,当然也没人反驳,一行六人就走进了屋子。
屋子里空空荡荡,甚至连床都没有。
殷玉璋倒是还好,殷玉堂的脸色尤其难看。
“翠微君,这件事,你一定要给我们一个交代。”他对着晏海说道:“你告诉我们说……”
“我哥哥跟你们说什么了?”月留衣打断了他,抢着说道:“他只是跟你们说,随便你们带多少人,没说所有人都可以进来啊!”
如今云寂不在,她倒是一口一个哥哥的喊起来了,晏海不免多看了她一眼,换来了她的挑眉微笑。
“五离血煞凶残无比,非认血者不可通行,这件事我没有说,因为云寂若是知道了,恐怕我们一个人也进不得此处。”晏海也懒得和她计较,对殷玉堂说:“我只是生怕节外生枝。”
“要是云阁主知道了,按着他对我哥哥的看重,只怕立刻就要勒令我们返航了吧!”
殷玉堂冷笑着说道:“那也未尝不是一桩……”
话还没有说完,他看到月留衣脸色一变,眨眼就出现在自己面前,接着被扣住了脉门。
“那就太糟糕了。”她学着殷玉堂的表情冷笑:“承王爷,我好像没有和你说过,无论什么原因,凡是试图阻挡我上岛,我都不会答应。”
她说完之后,将殷玉堂往身后一甩。
殷玉堂踉踉跄跄的往前跌去,一直撞到了卫恒的身上才停了下来。
如此,他们六个人,突然变成了一个人和五个人相对的局面。
晏海抬起眼睛,看向了殷玉璋。
殷玉璋笑了起来,他一笑之后眉眼弯弯,看着与平时不太一样。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问晏海:“我又是哪里露出的破绽?”
晏海回头看了一眼。
卫恒一脸迷茫,阿瑛不明所以,殷玉堂则低着头。
“我和殷九已经多年未见,又怎么能看得出什么?”他转过头来,对面前的“殷玉璋”说道:“不过有人却看出了你的破绽,私下里将这件事告诉了我而已。”
“殷玉璋”也将他们这边对几个人都看了一回。
“承王爷。”他慢条斯理的说:“我本以为,我们之间早就已经沟通得很好,我能够对你十分地放心了才是。”
“我怎么了?我可什么都没有说。”殷玉堂也一改方才义愤填膺的样子,露出了不满的神情:“我在圣上面前发过毒誓,所以这件事绝对不是从我这里泄露出去的。”
“是我疏忽了。”“殷玉璋”点了点头:“我忘了那位秋三爷,他可是名满天下的名伶,我自以为毫无破绽,想来在他面前也就是班门弄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