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看了看镶嵌在上方的大块夜明石。
“哥哥。”
楼下,穿着黄色衣衫的小姑娘正兴高采烈的朝他挥手。
晏海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衣襟和头发,才推门出去。
“哥哥!”阿瑛蹦蹦跳跳的已经上了楼梯,一脸开心的凑了过来。
晏海垂着眼睫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说:“你倒是挺有本事。”
“刚刚我特别特别的害怕!”阿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那个坏家伙可凶了,被他抓到我们可就惨了。”
“坏家伙?”这个词放到云寂身上,还挺……有意思的,晏海忍不住笑了。
“就是那个坏家伙,他特别可怕的,他一直捉着哥哥不放,肯定是想要把你全部都吃掉!”阿瑛一脸邀功的表情:“虽然阿瑛也很害怕,但我还是救了哥哥呢!”
晏海没有接她的话,假意张望了一下:“这是你和你娘住的地方?”
“不是,我娘住在后头,我等会带你去找她。”她拉着晏海的手重新回了屋子里。“哥哥你先跟我进来啊!”
一进屋子,阿瑛跑到窗户边摆着的一个大箱子前,打开了在里头翻找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晏海反而不急着去见月凌寒了,他想看看这孩子到底要做什么。
“看!”阿瑛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拿在手上举给晏海看。
“这是……”晏海愣了一下。
“这是哥哥啊!”阿瑛朝他摇晃着手上的布偶,献宝似的说道:“阿瑛自己做的,像不像?”
并不!
这个布偶做得十分粗糙,也就是用布包了些棉花之类的,五官也就是拿笔随意的画了,只是脸上那条粗长的疤痕刻意的被画了上去。
晏海摸了摸脸颊,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情。
这个孩子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用的并不是现在这张脸。
“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他放柔了声音:“上次我可不是这样的吧!”
“我都说过啦!哥哥你这么香,我一闻就知道是你了。”阿瑛又从箱子里拿出了另一个手工粗糙的布偶:“哥哥你看,这个是你现在的样子!”
看着没什么区别,只是脸上没有疤,用灰色的碎布做了衣服。
晏海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那个箱子旁边。
里头居然有小半箱子难看的布偶,多半和她手里那个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衣服颜色不一样,余下的小半则怪模怪样,看着更加丑陋。
晏海目光一转,从里头拿出了一个。
“这箱子里都是我吗?”他把玩着手里的布偶。“为什么做这么多?”
“哥哥,我刚刚跟那个坏家伙说谎了。”阿瑛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他说。
“说什么谎?”晏海把手中布偶一边长一边短的胳膊放在一起打了个结。
“我不是梦到哥哥一次,是很多次。”阿瑛过来拉着他的袖子,仰着头看他:“阿瑛从很小的时候,一直梦到哥哥的。”
“喔?”晏海蹲下了身子,仔细的看着这个孩子:“多小?梦到了什么?”
“那么小!”阿瑛比了个非常小的距离,眼睛里闪亮亮的:“梦到哥哥身上发着光,特别好看,但是因为我太小了,一直看不清哥哥的样子,但是到前几天,就突然又梦到了哥哥,看得特别特别清楚,阿瑛很高兴的!”
她满面笑容,把那个脸上带着疤痕的布偶放到了晏海的面前。
晏海摸了摸她的头。
“现在哥哥和我在一起了。”她舒服的眯起眼睛,十分向往的说:“等我长大一点,就可以把哥哥全部都吃掉了。”
“为什么要等长大一点?”晏海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为什么不是现在?”
“我还太小了。”阿瑛煞有介事的告诉他:“吃下去就会死掉的!”
“这些事,是谁和你说的?”
“我知道的啊!”阿瑛有些说不清楚,只能强调说:“反正我就是知道的。”
“你还有很久才能长大,这件事以后再说吧!”晏海站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脑袋:“现在,带我去见见你娘。”
走出这个“院子”的时候,晏海回头看了一眼。
他有理由相信,这些漂亮的亭台楼阁,只是手艺精湛的匠人们精心打造的陪葬之物罢了。
一座坟墓?
月凌寒到底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还有那个不真,在岛上的那些年,他竟然一点马脚也没有露出来,没有任何一个人看穿他的伪装,他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他居然和月凌寒生了一个女儿?
在下船之后的这些年里,他们两个人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有的这一切……月凌寒,又会不会为自己做出解答呢?
第138章
回到了宽阔的甬道中, 晏海把视线放回了阿瑛的身上。
“你为什么这么怕我剪了你的头发?”
“因为有一次, 阿爹把我的头发都割走了。”阿瑛撇了撇嘴:“特别特别的难看, 我娘可伤心了, 抱着我一直哭一直哭。”
“是吗?”晏海顺势问道:“你爹对你不好吗?”
“阿爹吗?”阿瑛想了想问他:“什么叫不好?”
“把你的头发都割走,放你的血, 让你娘伤心, 这些难道都是很好的吗?”
阿瑛摇了摇头, 然后补充道:“就是没有头发挺难看的。”
这个时候,他们终于停了下来。
“阿娘!”阿瑛推开了那扇门, 开心的跑了进去。
就像一个寻常的孩童回到了家里,寻找自己的母亲那样。
只是她的母亲……
晏海一只脚跨进了门里,然后停息了片刻, 才能跨出第二步。
这个地方,整体和阿瑛的院子是一样的,只是并没有亭台楼阁。
这里什么都没有。
高高穹顶之上的夜明石散发着黯淡的光芒。
其下一片空旷,三面都是冰冷的巨石。
只有在中央的位置, 放了一个巨大的笼子。
一只生铁铸成的鸟笼。
虽然这只鸟笼一样的东西里面有床榻,有妆台,有很多寻常卧房里会有的东西。
但这并不能改变它是一只笼子的事实。
“阿娘!”阿瑛欢快的朝着笼子跑了过去。
这和晏海设想的并不一样, 但似乎又合情合理。
他跟在后头, 视线跟随着阿瑛, 集中在笼子中的高处。
他看到了“月凌寒”。
他在确定这里的不会是别人之后, 此刻又生出了动摇, 是因为出现在他眼前的“月凌寒”, 也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从背后长出蝴蝶一样的翅膀,没有“人”会是这个模样!
“月凌寒”坐在高处一条不知是装饰亦或是真的藤蔓上,背后生出了巨大的蝶翼,从上而下的俯视着他。
这场景只能在最荒唐的梦中才能见到。
但晏海清楚这不是做梦,并且也不是幻术造成的。
眼前所见,就是真实。
他一步一步缓慢靠近,一寸一寸认真观察。
这么多年之后,不论他或者月留衣的面貌,都随着时光发生了改变,但是“月凌寒”没有。
她和晏海记忆中的变化不大,依然是纤细少女的模样,只是肤色异常的苍白,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也变得十分浅淡。除去这种变化之外,她看上去就和十余年前分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而那双翅膀……
这双巨大的,比“月凌寒“整个人都高的蝶翼,在“月凌寒“的背后轻轻翕合,闪烁着粼粼的微光。
“阿娘!你好点了吗?”阿瑛已经跑到了月凌寒的面前,抬头仰望着她:“我带哥哥来看你了。”
“月凌寒”并没有理会阿瑛,从晏海进入她视线范围之后,她的视线始终紧紧地盯着晏海,一刻也没有脱离过。
晏海在距离笼子略远一些的地方停下,他试探着喊了一句:“月凌寒?”
“月凌寒”终于有了反应,她从高处一跃而下,落到了笼子的底部。
那双翅膀在她背后展开舞动,成功的让她轻盈地落到了地上,但是也扯动了她身上的锁链,发出啷啷的声响。
晏海眯起了眼睛,看了看那两条隐没在衣衫之后的铁链,猜测着是穿在了蝶翼的根部还是琵琶骨上。
“月凌寒”歪着头,隔着铁制的栅栏也在打量着他,只是她看人的那种眼神和表情,都十分的渗人。
“她没有神智?”晏海和她对望了一会,转头去问阿瑛。“她是疯了还是傻了?”
“我娘只是病了。”阿瑛连忙辩驳道:“她病了的时候什么人都不认识,但是只要病好了就会好的。”
“怎么才会病好?”
“吃了药就会好的!”阿瑛扁了扁嘴:“阿娘前两天又不乖,阿爹很生气,说要过几天在把药送过来。只要吃了药,我娘就会好的。”
“阿娘,你要乖一点。”她转过去对笼子里的“月凌寒”说道:“等过两天阿爹气消了,我再去跟他说。”
月凌寒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说话,眼珠子动也不动的盯着晏海。
“她这样有多久了?”晏海对阿瑛比了比后背,意思是指翅膀。“她一直就有那玩意吗?还是突然有一天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