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斐微笑,心说,比起完全不知来路的你,涯梓好懂得多。
三郎说:“我们兄弟在出关前,都有一段时间,特别黑暗,特别孤单,现在根本不愿回顾。如果,能恰好遇上喜欢的人,无论如何,绝对不会放走。你应该有察觉吧,涯梓很喜欢你。”
钟斐有点懵:“他应该,不讨厌我。”
三郎重复:“涯梓很喜欢你,他应该很想把你留下来。”
钟斐忽然笑了:“喜欢有很多种表达方式。我认为,以涯梓的性格,他更愿意跟心爱的人,一起纵马天涯,而不是把我囚禁在梦魇里。”
三郎抓紧面具,指节发白:“你呢?你愿意吗?”
话题,不太对劲。
钟斐微笑:“我得尽快找到能量源、回家。还是说说鲸鱼魔化的事吧,你如果存疑,就去证明你的怀疑。”
三郎说:“我会的。”
接下来的半天,三郎充分展现了什么叫雷厉风行,虽不知道在忙什么,总感觉很有把握的样子。钟斐插不上手,靠在凌霄崖的一棵树上,思索着整件事。阳春二月,天气暖暖的,阳光透过树叶,照在脸上,晕出柔和的光。渐渐地,他闭上了眼睛。绚烂的光芒,薄薄地晕开来。
梦,又开始了:
依旧是寂静的原野、空旷的鲸鱼声。
钟斐很清醒,这是第三次入梦,必须找出点什么。
钟斐冷静地倾听:鲸鱼声是欢乐的,仿佛能看到它们轻快地摆尾,呼噜呼噜地喷水玩。那么,潜伏在鲸鱼声下,有什么呢?钟斐调动全身的感官,感知着每一个细微的动静。果然,他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嗡—嗡——
是一个微弱的声音,如协奏曲中的异响。嗡声,渺远,像山谷里的回音。
这声音稍纵即逝,一股力量忽从地底涌上来,如海潮翻滚,强烈,而绵延涌动,正如三郎所说。瞬间,原野下陷。钟斐半蹲下来,抓住地面,冷静地感知着天地间的动静。又是天崩地裂,飞石乱砸,毫不留情地砸向他。
忽然,钟斐胸口一痛。
他一懵,急忙拿出金陵醉,发现光芒在急剧减弱。能量,竟以目之可视的速度流逝,智脑正在变成石头。
怎么回事?
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钟斐顾不上乱砸在身的乱石,急忙晃动金陵醉,可没用,它的光芒消失了。金陵醉要被毁了吗?钟斐绝望了。
骤然,天际一亮。
铁面三郎划破浓夜梦魇,俯冲而来。
……
钟斐半靠在松树上,身心俱疲。
“怎么了?”
“能量源没有了。”
“别担心,让我看看。”三郎拿过金陵醉,对着阳光仔细端详,说:“这颗宝石,本是盛满你要的能量吗?”
钟斐按住胸口,嘴唇苍白,顺着树干慢慢滑落。
三郎一把扶住他:“它连着你的心?”
不想回答,只有绝望。
钟斐只想静静呆着,沉入无边的夜,只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依旧在战舰中。
“钟斐……”
“我想睡一会儿。”
钟斐双手环抱心口,带着丝丝疼痛,合上眼睛。光芒消失,意味着金陵醉的能量源彻底没了。没有智脑,就根本没有回去的可能。假如当初醒来,智脑就毁了,也不会这么心痛。
给了希望,然后无情掐灭,这是绝望。
混混沌沌中,一丝温暖从心口慢慢渗进来,如初春的阳光般温柔。心口的疼痛神经,被轻抚,暖意溶溶,钟斐缓缓松开手,渐渐睡去,梦中一片空白。
再醒来已是傍晚。
晚霞弥散,橘红色的山岚氤氲。钟斐侧了侧头,发现自己枕在了一条腿上。
“醒了?”
“嗯,没梦真好。”钟斐懒懒地撑起身。
“睡得真香,口水都流了。”三郎收回长腿,同靠在松树下。
钟斐蹭了蹭嘴角,哪有口水。
三郎轻笑:“抱歉,我来迟了,我没想到梦魇会在大清早袭击你。”
钟斐:“不,你来得正好。”
好好地大睡一觉,痛苦就不再那么痛苦了。钟斐深呼吸几口,新鲜的、来自自然的氧气。至少,幸运地穿越过了扭曲的时空,至少,命还在。
“告诉你个好消息:宝石没变成石头。”三郎微笑。
“怎么说?”
“我用功法试探过了,有微弱的勃息,可能就是你说的能量。所以,还是那个方法,把封冻的人唤醒,有巨大的能量,它肯定能恢复的。”
钟斐希望丛生。
三郎勾笑,正要说什么,忽然一蹙眉,回看天际,低语:“真是的,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第5章 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
【第五章】
涯梓回来了。
带回了年龄相仿的少年:小牢。
小牢十六岁模样,面庞清白,眉目纤细,说话软软糯糯的。无论何时,小牢都紧紧依着涯梓,两人根本不像「狠狠吵过一架」的样子。见了钟斐,小牢很好奇,露出看到珍稀动物一样的眼神,跟小孩子一样。
闲话少说,三郎问鲸鱼怪封冻一事。
小牢脸色一白,面露惊悚,说一切本来好好的。三年前,附近海域的鲸鱼忽然魔化,一夜之间就成了这样。小牢虽有功法在身,可平生最害怕鲸鱼,以至于普通的鱼都害怕,所以跑海边逃难去了。
“海边的鲸鱼不是更多吗?”三郎质疑。
“金钟卦说,海边的运势好,能遇上我的一生之人。”小牢甜甜地笑了,软糯得像一只汤圆。
“你的卦从来好的不灵,坏的灵,这也能信?”
“哼,你嫉妒我。”
小牢从袖口拿出了金钟卦,状似一张长符:两指宽,长符两侧镌刻精细的藤纹,呈金钟型形,钟中央,阴刻两个复杂的字,像小篆字体,很神秘。太阳一耀,金钟卦的明光流转,十分精致。
小牢炫耀地说:“我的金钟卦,知道过去、通晓未来、无所不卜、卜无不灵。”
钟斐好奇:“帮我算算,能否顺利回家。”
小牢的食指和中指夹住金钟符,在空中飞速地划了两下。忽然,一道闪电划过。钟斐本能地眯了眯眼,在闪电中,只见一条暗金色的龙影,朝太阳的方向蹿去,稍纵即逝。
小牢收起金钟卦,纠结地咬着薄嘴唇,天真,且毫无心机。
钟斐:“不顺利吗?”
小牢:“不,卦象显示,你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这不就是上上签么。
涯梓却一皱眉,往钟斐耳边一凑:“不妙,小牢的卦从来不灵,得反着看,你要的能量源可能会好些波折呢。”
真乃神卦!
小牢胸有成竹:“容我再算一算,跟钟哥哥的缘分。”
涯梓一哼:“哥哥?”
钟斐心说自己二十五,当哥哥绰绰有余。
小牢有模有样地占了一卜,自然是万事大吉,他兴高采烈地地说:“大吉大利,我们好有缘分啊,我要一直跟着哥哥。”说着,果真黏过来,抱住了钟斐的手臂。
涯梓和三郎同时冷哼一声。
这等热情,难以消受,钟斐想远离,却被拽得更紧,无奈地笑了笑:“你可知道有什么办法能驱逐鲸鱼魔?”
小牢:“我要知道,也不会逃跑。”
钟斐想了一想:“你再帮我算一卦吧,我是向南,还是往北,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一时静默。
涯梓撇撇嘴,三郎望向落日。
什么也不知道的小牢天真无邪:“哥哥为什么急着回家呢,这里不好吗?”
钟斐苦笑。
出事前,星际战争已经白热化。
国与国之间争夺,星球与星球之间厮杀,转眼间一个星球就被灭也不是没有的事。
钟斐肩负着希望出战,然而,却在这里睡了十年。这十年,发生了什么,国家是否还在,星球是否还好,那些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的人们,是否都还活着,或者已化成灰烬?
回去,完成与生俱来的使命。
自己应该在战争中轰轰烈烈死去,而不是在这里自由自在地活着。
心口,再度隐隐作痛,钟斐扬起脸:“越鸟南飞,狐死首丘,人岂有不归家的道理?”
小牢抽出金钟卦,再度唤出金龙。
钟斐闭上眼,眼睑残留着暗金色的龙形幻影。
一天什么没干,又到晚上。
这一天,钟斐睡了三觉,再睡下去,不梦魇也成睡魔了。不过,他还是提议早点休息。
涯梓很稀奇,前两天匆忙赶路,今天反而不急了。钟斐笑答,明天愁来明日愁。与其漫无目标地寻找,不如守株待兔,因为兔子一定会来。
涯梓吸取教训,想贴身守护。
小牢为难地紧偎涯梓,忧心忡忡:“小涯,我也害怕鲸鱼啊。”
涯梓鄙视:“有点出息没,鲸鱼哪里可怕了。”
小牢:“天生!天生的!”
三郎看不下去了:“区区鲸鱼魔,怎么怕成这样。涯梓你陪小牢,钟斐由我看着,出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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