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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江山/孤要登基 完结+番外 (好大一卷卫生纸)


  千金散尽还复来嘛。
  徐冉被林渡之送回家,他周身气息平和,可使人心意安宁。
  程千仞确定他们走远,问顾雪绛:“从前我杀人杀魔杀水鬼,都是为了活命。他与徐冉无冤无仇,何必下死手?”
  “你不能拿正常人的逻辑与道理,去理解一个疯子。”
  程千仞想了想,好吧,穿越之前的法治社会,精神病杀人还不犯法呢。
  这个世界里,有人辛苦地活着,有人想疯就疯。
  顾雪绛打量他:“你想做什么?不要冲动。”世道变了,居然轮到他劝程三别冲动。
  “她自己输的要自己赢回来,我不喜欢谁代表我,也不会去代表谁。”程千仞站起身:“我只是受够了。”
  徐冉的伤,顾雪绛收到的鸿门宴请柬,走在路上围观众人的各色目光。最近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烦闷,像胸口烧起一把火,不断消耗着赖以呼吸的空气。
  程千仞恍然发觉,原来从莫名其妙变成修行者的那晚,送走逐流的那天,这把火就烧了起来。
  厌倦穷途末路搏生机的东境,到南央为了过安乐日子,他开始习惯被人安排,被所谓的命运安排。
  但现在他不愿意习惯了。
  “我要看看这欺软怕硬的东西,能拿我怎么样。”
  顾雪绛只见他立在冰雪似的月光下,风满袖袍,竟显得高华而冷漠。
  ***
  决赛已经开始半月,文试武试交替进行,每天都有新消息传出。
  场外观战的武修们分析参赛者打法,为胜者欢呼,也从败者身上汲取教训。他们有些是今年入学的新生,没有报名资格,有的初赛或复赛败北,计划明年再战。一场大规模比赛的意义,就在于台上台下,所有年轻人都在飞速成长。
  州府、军部、宗门、世家的大人物们冷静地评估参赛者战力、未来潜力。南央城民众则喜欢讨论五光十色的法器,张口便说的天花乱坠,好像亲眼见过。
  文试还需看运气。除了对手,抽到的题目是否擅长,揣摩出题者心意是否准确,都成了决胜关键。
  “若扩建安国大运河,你认为支流应向西,还是向东开凿?”
  “我朝是否应继续扩大疆域,发起第二次东征?”
  胡先生出题一向大胆,辩难题目范围百无禁忌,毕竟在南央城的地界上,谁也不能让他闭嘴。
  顾雪绛往返于演武场与赌场间,以他的眼力和经验,还真压中几个赔率极高的冷门,以小搏大,赢回一百余两。
  平时以挣钱为乐的程千仞却没有动作,只是沉默地练剑、修行。
  林渡之最怕的‘辩难’还是来了。地点在勤学殿,南北两院各出五位德高望重的先生打分数,由先生选派二百余位优秀学子殿中观赛。
  殿上设有扩音阵法,能将说话声清晰地传出去,响彻整个勤学殿广场,接受众人监督。
  当朝辩难之道,起于北,盛于南,学者们探讨宇宙、时事、人生、道学、佛学等等,胡副院长年轻时乃此道高手。
  每个人辩难风格不同,有人擅长剥丝抽茧讲条理,有人擅长煽动听众情绪。
  顾雪绛的风格是如今主流——礼数周全,气势逼人,口吐华章妙语如莲,眼角眉梢却透着轻蔑。
  有时场内没说完,场外两派群情激奋,先骂起来。
  书生骂人,骂不出什么花样,翻来覆去无非几句‘忘八端’。若有青山院武修来搅浑水,喊一嗓子‘汝母婢也’,两边就像受了莫大侮辱,涨红脸皮要动手。
  勤学殿外的督查队员,比演武场边的压力更大。他们往往还没听懂个殿内讲什么,广场众人突然就炸锅了。
  这一日原下索与邱北对阵,殿外黑压压站满学生,大多刚看完上午的武试,没吃饭便跑来占位置。
  原下索以棋成名,赢过不止一位大人物,而邱北是年轻一辈最出色的铸造师。除此之外,传言他们二人学识渊博,上知天文下晓地理。
  北澜最负盛名的两位才子巅峰对决,南渊人等这场热闹很久了。
  “我们来见证历史,少吃一顿饭算什么。”人们如是说道。
  一个时辰之后,人群散去一半。
  可能心里还骂了历史。
  邱北讲话,字正腔圆,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听得春波台最有耐性的老先生都坐立难安。
  除了说话,他还要喝茶、吃糕点,心态特别稳。
  趁他饮茶的间隙,裁决忍不住问道:“你的陈述结束了吗?”
  邱北慢吞吞喝完,慢慢转头:“啊?没有啊……”
  他放下茶盏,继续说话。
  顾雪绛心想,幸好原下索抽到他,俩人自相残杀去了,不然这真是可怕的对手。
  原下索下场之后,丝毫没有胜利喜悦,只一脸生无可恋的疲惫。
  顾雪绛对林渡之道:“他居然能忍住不弃权。单这一点,我不如他。”
  邱北的风格实在突破常规,为防后来人效仿,比赛专门增加一条规定,双方每轮陈述不得超过半个时辰。
  这条赛规对林渡之毫无影响。他最紧要的问题,不是陈述时间长短,而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下,用蓬莱话慷慨陈词。
  顾雪绛觉得这不可能,林鹿只要开口,脸就红了。
  看过数十场辩难,南山榜首上场的日子一天天逼近,他从前写过的文章、答过的试卷都被翻出来。南渊学子认为这场稳胜局之后,他必会在挑战赛向原下索下战书。
  林渡之日渐消瘦。
  顾雪绛看在眼里,心中郁结。争什么榜首,别逼他了,没看到他都不开心了吗。
  “你要不要弃权?”
  林渡之摇头:“不。”
  这日天朗气清,日光和煦,勤学殿外水泄不通,守卫翻了一倍有余。
  林渡之身着天青色长衫,墨发束一支青玉簪,举步入殿,如清风明月,任谁都要赞一声‘木秀于林’。
  他的对手上前与他见礼。
  “北澜学院石渠阁,李辙。”
  林渡之却只行礼,没有自报家门。
  他指了指嗓子,摆手。走到记录辩难过程的执事桌前,伸手做‘请’的姿势,众执事立刻会意,为他搬桌子备笔墨。
  殿内一片哗然。
  “难道林渡之嗓子哑了?怎么偏赶在这个时候?”
  “时间限制半个时辰,写字哪有说话快?他写的完吗?”
  南渊人主张请医师,择日再比。北澜方极力反对:“双院斗法决赛何等严肃,规矩就是规矩,怎么能为一个人更改?”
  几位裁决讨论过后,深感为难:“虽然你以笔代言,但规则所在,不能为你延时。你所写的内容,会由裁决朗诵。”
  可惜了。本以为今日可见一场精彩辩述。
  林渡之点头,示意他知道。
  那位北澜学子压抑着喜色,拿起案上毛尖茶润嗓子。他本做好必败准备,谁知忽见转机。万一赢了南山榜首,使之无缘挑战赛,自己就是北澜的功臣,必将以此扬名。
  消息传到殿外,又是一阵喧闹。
  只有顾雪绛松一口气:“居然想出这种方法。”
  钟声敲响,更漏开始计时。
  北澜学子抢先开口:“诸位裁决,诸位同窗,今日上殿与‘南渊榜首’同场辩难,实乃在下之幸……”
  他状态很好,旁征博引,滔滔不绝。
  林渡之立在桌前,摆开两大张宣纸,左右手同时落笔,运笔如飞。
  观赛者距离较远,看不清纸上内容。
  “就算他怕自己写不完,也不能这样吧……”
  “若字迹太潦草,裁决辨识不清,念起来断断续续,更是吃亏。”
  林渡之恍若未闻,面容沉静,笔走龙蛇,姿态似有奇妙韵律。人们越看越觉赏心悦目,有些已顾不上听那学子论述。
  更漏滴尽时,裁决示意李辙闭口。林渡之却已收笔,不多不少,正好半个时辰。
  裁决接过,只见纸上字迹工整,竟无一涂改,似一气呵成。他清清嗓子,朗声念诵。
  这篇论述抑扬顿挫韵脚相合,念起来朗朗上口,毫无滞涩感。听起来条理分明,环环相扣。文末三番发问,李辙无一能答,不禁汗如雨下。
  待裁决念罢,殿内寂静,片刻后掌声雷动。执事一看更漏,竟也是半个时辰,不差一秒。
  如此往复三轮,第四轮开始前,对手不堪重压,终于弃权。
  殿内学子说看林渡之左右开弓的书法表演,比辩难精彩,殿外众人说听他写的文章,更为酣畅淋漓。
  记录比赛过程的执事写了半本笔记,后世立传者以此揣测当日情景:
  “林公少时寡言,长于翰墨,与人辩难,以笔代口。左右开弓作文章,既有佳致,兼辞条丰蔚,甚足以动心骇听。众人注神倾意,不觉流汗交面……”
  现在的顾雪绛和林渡之只顾得上开心,他们走偏殿避开人潮,绕到幽僻的花廊下,把那些欢呼议论抛在身后。
  “可以啊鹿,竟想出这个法子。没人了,不用装,你快说话。”
  林渡之依然打手语,张口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
  顾雪绛慌了:“谁害你,是谁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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