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江和舒镜从容跟上,许燃犹自鬼鬼祟祟,生怕让影子漏到孟极的视野以内引起注意。
孟极头也不回地送来轻飘飘一句:“踟躇山的小崽子别躲了,老子看你第一眼就认出那张黄符了。”
许燃:“……”
行宫以东,行不过百米,有一个伸出的小圆台,一前一后偎着两棵不高的树,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还真是不敢相信这都是生长了数万年的仙树。
离他们近的那棵状似棠梨,地上堆着一丛枯萎的黄花残骸,最高的树枝上坠了一粒桔红色圆果,这便是他们此行所求——沙棠果树。再出去一些的那棵还有更矮小一些,叶片圆且小巧,树冠呈圆形,像棵巨型蒲公英,不知是不是受季节影响,这棵树整体色调趋近墨绿,同树叶翠如珠玉的沙棠比起来,要不起眼得多。
既然身份已经道破,许燃见孟极也没有祖宗债徒弟偿的意思,便干脆放下心,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
“那棵就是琅玕树吗?”
孟极点头:“不错。”
“不是说就连凤凰都会不远万里来食琅玕子吗?怎么这么不起眼。”
“凤凰爱不爱吃琅玕子,跟这树长得好不好看,又有什么干系?”孟极凉凉地回了一句。
许燃干巴巴地笑道:“也是哈。”
孟极似乎并不爱多提这话题,转而看了看天色:“夜色将至,我们便在这稍等片刻,待月上中天,就可以取沙棠了。”
作者有话要说:
鸡摸……
小天望快上天了^^
第20章 琅玕(5)
沙棠果的样子有点像颗李子,白日还未觉得,至夜幕缓缓笼罩昆仑后,它就开始散发出熠熠红光,宛如枝头坠了个小灯笼。
等待它完全成熟的过程里,枝枝又领着恬恬来为他们送了些瓜果填腹。
许燃少年人新陈代谢快又不耐饿,早就饿到瘫痪,见到捧着果篮的枝枝还以为观音显灵了。
俱是些人界没见过的水果,汁满肉厚,酸甜可口,吃得许燃大呼满足。
天望也扛不住饿,哼哼唧唧地撒娇任性要舒镜喂。舒镜自然随他,取了小刀一块块切下来喂他。
帝江在一旁啃着果子也是一派风姿绰约潇洒。
“你这狗……”
舒镜温吞的目光同他对视了一瞬,帝江咂咂舌,将原本舌尖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道:“你也太宠他了,没见过这样养宠物的,养儿子都没你上心。”
许燃哼哼怪笑,他在踟躇山摸爬滚打长大,小时候从树上跌下来磕了一脑袋血,他师父见了非但不担心,还笑倒在大师兄身上直赞“牛逼呀”,以前没有参照物他还未觉得有什么,现在认识了舒镜方知“人不如狗”这话时确有其是的,忍不住酸道:“可不就是养了个儿子嘛!以后他配种你是不是还得专门给盖套新房啊?”
他当然只是随口呛舒镜一句,想不到舒镜居然还状似不经意地回答了:“那可不行,我家天望看不上旁人的。你要陪着我,才不要小母狗,对不对?”
他挠着天望的下巴,眼中温柔几要化作实质淌出,绕着舔他手指的天望徜徉一生。
许燃故意取笑:“他现在还小,自然给你管天管地,等长大了发起情来,你关都关不住他。”
舒镜口气冷淡地说道:“说了不许就是不许,其他什么都随他,单这一件事,他若不听话,就打断狗腿关起来。”
他一边说,手上抚摸天望的动作不变,像没意识到自己说了怎样的话。
许燃吃了一惊,他是这里同舒镜打交道最久的,最是清楚这位舒先生,像这天下就没什么值得他皱眉一样,好事坏事他都笑得云淡风轻,不说与人殷勤,倒真是从不同人交恶,旁人就算恶语相向、冷嘲热讽,他也能轻描淡写地回一句“今儿天气不错,您吃了吗?近来可还顺心吗?”,简直像团毫无弱点的棉花令人头疼,许燃这还是头一次从舒镜嘴里听见狠话,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何况这还是那个对天望百依百顺的舒镜吗?因为犬类生理的发情反应就要打断他的腿?许燃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是很对,再说养儿子而没有不让结婚的道理……吧?!
“喂,老板……”
舒镜抬起头来,眉眼弯弯,线条柔和,方才一切仿佛都只是许燃的错觉,他呐呐住了口,突然也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了。
偏偏有个直脑筋的孟极,打量了一番天望的根骨,一本正经道:“这狗是棵好苗子,只要有心栽培,假以时日,定能成气候。只不过我看他经脉中似乎有些非比寻常,舒先生是否曾喂过什么天材地宝?”
“您说笑了,我一个普普通通做生意的小市民,上哪儿得什么天材地宝去。天望虽说天资聪颖,但心性不定,并不适合修行,我也没抱什么期望,他能健康安顺地度过此生便好。”
孟极性子直来直去,说难听了就是有点呆板,舒镜这么说了,他便信以为真,摸摸脑袋不再多言。
恬恬仰起脸问枝枝:“妈妈,什么叫修行啊?”
“就是像你爹那样变来变去。”
“那就是修行吗?那我也会修行呢!”小恬恬自被救回来后就开发了变成兔子原形的技能,只是现在还不能自如掌握。
“傻孩子,你爸还能变草变树变萝卜呢,你行吗?”
“咳。”孟极干咳一声,觉得枝枝这样实在有损他在孩子心中的威严形象。明明可以说变老虎变狮子啊!
恬恬遗憾地说道:“哎呀,那我是不会修行了。不然还可以教小天望呢。”
枝枝点点她的小脑袋:“小傻瓜,你和天望怎么一样呢。你是神兽血脉,自然天生便是异兽,身具化形天赋,天望要到你这个程度,少说还得练上个两三百年吧。”
恬恬因为是混血变异,所以出生后一直是人形,直到血脉觉醒才可以变作兔子,但不论怎么说她的起点都是要比寻常玉兔高的。
枝枝话落,自己咂摸了片刻,随口接着道:“其实也非只这一条路可走,咱这山上的……”
孟极突然打断了她:“好了,时候快到了!”
众人望向沙棠果,“小红灯”在黑夜中光亮强烈到了一定程度,鲜红热烈,远看就像是一团火球。
不知不觉间,月亮已经快要爬到他们的正上方了。
“许燃。”舒镜朝他招手:“将包中原石拿出来。”
“哦!”许燃这才想起来自己还背着块石头呢,连忙打开背包,帝江上前亲自抱出露出不起眼的翡翠原石,独自走到沙棠树下站定。
所有人屏息看着这一幕。
天望见舒镜抬头,便也有样学样,可是从沙棠树后突然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不重的东西落到了草地上发出的窸窣声,引得天望竖起双耳,警觉看去。
其他人都专注于即将成熟的沙棠果,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天望被动物的本能和好奇心驱使着,一步步走向沙棠树后的阴影中……
某一刻,沙棠果突然红光大盛,刺得许燃、舒镜虚眯起双眼。
就是此刻了!
帝江猛地腾空而起,用手中原石轻轻一碰那看起来快要自燃的沙棠果,三息后,沙棠果无声地离了枝头,被帝江牢牢抄在手中。
沙棠果百年一熟,只在月圆夜成熟十息,其间用翡翠原石触之,沙棠果才会与树枝分开,错过这十息,沙棠果就会自动枯萎,下一个只能再等一百年了。
还不待落回地面,帝江就抓紧时间,将光芒已经开始暗淡的沙棠果丢入口中。
果实的鲜红光芒一闪而没,如昙花一现,取而代之的,是帝江身上暴涨的金光。
在众人目不转睛地凝望中,帝江的身形突然虚化,继而瞬间膨胀,变成了一头没有五官的神兽,六只足踏着金火,通体金焰缭绕,这光彩岂是刚才的沙棠果可比,刹那间将天地照得亮如白昼,半边昆仑都染上了一层金红,恰似一夜深秋,毫无预兆地踏入了生命最后歇斯底里的盛放。
只可惜这神兽背上本该是两对翅膀的地方只剩下残缺的翅根,令人扼腕惋惜。
帝江的原形只是惊鸿一面,他迅速吸收了沙棠果的药力,然后控制身体变回人形,轻飘飘地落回地上。
铺天盖地的金芒在眨眼间消退殆尽,许燃却犹自沉浸在方才那一幕回不过神,那种天地都被帝江一人的光芒所充斥,旁的什么也看不见,眼中只剩下这人耀眼夺目的身影,他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帝江的那个时刻。
这几天频繁的接触,他都要忘了当初的惊心动魄了,还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对帝江的魅力免疫,直到此刻,许燃才在心底意识到,这个人真是太耀眼了。
太阳石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黯淡的,他只会越来越明亮,并且在你长时间的凝视中刺伤你。
而且这颗太阳不甘寂寞也从不屑于收敛锋芒,他绝不是许燃一个人眼中的太阳。
许燃垂下的面上一派平静,他知道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因为许燃十分清楚,太阳悬挂在天上,可以为人们照亮生活,但谁若是妄图伸手去触及,就只会烧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