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恬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小兔子整个缩成一个雪团,两只粉红的耳朵都吓得贴在脑袋上。
舒镜的声音低缓而轻柔,掌心温热绵软,令她想起春天山坡上刚刚冒尖的嫩草,最是鲜软,清晨时分尤挂着露珠,在三月春阳蛋黄一般可口的阳光下透着诱人的翠色,还有从远方传来的鸟鸣,与潺潺水音,令她熏熏然,如醉美梦。
奇怪,她明明没有类似的记忆,却为何现在脑海中出现这副画面又如此熟悉。
恬恬慢慢睁开通红的眼睛。
光线重新映入眼帘,那些甜美而虚幻的臆想如阳光下的泡沫发出轻轻一声“啵”,温暖散去,记忆回涌,陷入昏迷前那些陌生而庞大的惊恐重新牢牢摄住了她。
“嘤……”
见本来冷静下来的小玉兔突然又开始发抖,甚至比之前颤抖得还要厉害,舒镜怜惜地轻叹一声。
许燃见恬恬这副小可怜模样,顾不上追究那么多,他也猜到恬恬是因为昨天受惊的原因,心中将那两个散尽天良的恶人骂得狗血淋头,语气却从未有过的温柔:“恬恬你看看哥哥,你在菜市场还抓过哥哥的衣服,你忘了吗?哥哥买的萝卜又大又甜,分给你好不好?”
听到许燃的话,恬恬双耳抖了抖,重新睁开了眼睛。
“哥哥……”兔唇下嚅嗫出虚弱的一声,许燃却瞬间想被打了鸡血:“对对,是我!恬恬还记得我,对不对?”
恬恬终于发现,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在菜市场笑着摸她脑袋,一个是在路边轻声安慰她的哥哥,而不是那两个坏人。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告罄……
周三晚上貌似要开会,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这两天在忙着写PPT
研究生真是瞎眼,每天每天对着电脑,一个学期涨的度数比本科四年都多QAQ
第16章 琅玕(1)
蝉鸣声声起,琴音缓缓听。沉睡中的书屋笼在庞大而深重的黑暗中,倔强地在夏夜的燥热中格格不入,令人退避的阴冷幽邃却是对某个灵魂沉默的安抚慰藉,入夜后这孤独一隅便成为了少女幽魂最安全舒适的摇篮,唱着旁人俱听不见的安眠曲。
小禾的磁带“咔哒”一声到了头,姑娘冰冷的指尖不厌其烦地按下去,在很久以来的夜晚中,玉林巷中古老的曲声总要响彻一夜。
天望在这永远也放不完的绵绵歌声里惬意地打了个哈欠,舒镜收回失焦的视线,看着天望困到眼角挂泪珠也仍坚持趴在自己脚边的样子忍俊不禁。
一声轻笑短促地弥散在了湿热的空气中。
天望扬起脑袋,黑亮的眼珠在空中追逐着,似乎是想要留住那笑声。
舒镜的手落下来,从头顶,顺到尾巴根,天望立刻舒服得又是一个呵欠,忘了方才自己要做什么了。
“你也喜欢这里吗?”
天望将下巴搭在舒镜的膝盖上,因为眼珠湿润而少见地不显得凶恶,反而十分无辜。
“可惜,再好的地方,也呆不长久。”
天望是许燃都承认的通人性,可今天舒镜的一反常态让他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于是一只爪子轻轻按在了舒镜放在膝盖上的另一只手,指甲全都收起来了,只留下粗糙的肉垫坚定地覆盖其上。
你怎么了?
也不知舒镜有没有注意到,他浅淡不似真实的眸子在月色下像幅碧海波澜的画卷,里面溶着别人数不过来的心思,也拂着直达旁人的和风。
“从前竟不觉得时间这样难熬。现如今,这才走了多久呢,我却已觉得有些累了,你要再不来,我真是要走不动了。”
天望听懂了“累了”。
啊,你在撒娇吗?
天望眨眨眼,突然倒下来,翻滚身子,露出了最私密也最柔软的肚皮,出于野兽的天性,平常就算对着舒镜,他也是不轻易暴露这里的。
既然你都撒娇了,那就借你摸一下好了。
我的肚子借给你摸,你是不是就没有那么累了?
天望突然的行为让舒镜有些意外,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是天望式的安慰。
他睡了太久,醒来后又一直一个人走,有些事情,真是差点就要忘了。
比如很久以前,在他还会发脾气,耍性子的时候,有个人也会说“好啦,我的肚子借给你躺好啦,不要不开心,真是难看死了”。
于是舒镜毫不客气地直接上手薅了一把,完了还评断似地拍了拍,捧场道:“你的肚子真是好金贵好管用,摸一摸立刻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天望得意地翘起鼻头。
那是当然的啦。
今夜的月分外明亮,即使不开灯,屋外也是一片清辉盈盈,院中兰草茂密,一层碧翠压着一层青绿地争艳。
“十五快到了吧。”
又是忙碌的一天结束,帝江回到自己的豪宅,他不是肉体凡胎,体力远不同于凡人,连续几日的高强度工作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损伤,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才在人前装出一副疲惫的样子,其中还有一半是文佩化妆的功劳。
每每都是文佩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给他画黑眼圈,一边又忍不住羡慕嫉妒恨帝江变态的精力与不论熬多久夜都仍然吹弹可破的肌肤。
文佩虽然是个凡人,祖上却也不算普通,算是个驱邪世家出身,她的祖辈同帝江交情匪浅,数千年间也算是得了帝江不少照拂,到了她这一辈,已经完全同老祖宗的手艺断了联系,她父亲虽然惋惜在自己这里失传,却也并不舍得让女儿吃驱邪师的苦,因此在她明确表示出不想继承的意愿后就不再勉强,而是放任文佩进了演艺圈。
奈何文佩虽然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却一直有些运气不佳,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十多年始终不温不火,直到上天将帝江送到她的面前。
在文佩还非常小的时候,曾经见过帝江,那时候的他,就与现在一般无二,文佩又是在那样的家族里长大,即使没有继承衣钵,眼界也不是普通人可比的。
在知道面前这个可能已经好几百岁的大妖怪——她还没敢往更高的想,毕竟那种年纪辈分的老妖怪多半都已隐居了——有进娱乐圈体验体验的兴致后,文佩看着他那张天妒人怨的脸,以及无法挑剔的身材,心想:老娘就不信了,我自己火不了,难道还捧不红这种超级外挂吗?于是文佩干脆退居幕后,当起了帝江的经纪人,然后在短短半年间,让帝江火遍了大江南北。
清洗一番后,帝江只草草套了奢华的睡袍,连带子都没扎,我美我任性地一路袒胸露鸟,往天台上的躺椅上慵懒一躺,半干的发丝还在滴着水珠,晶莹的水滴顺着他白玉一般的肌肤在胸膛上划出一道诱人犯罪的水痕。
躺椅旁的小圆桌上摆了一杯红酒,一本书。
帝江并没有沾染抽烟的恶习,倒是数千年来酒量都十分不错,闲暇之余便会自斟自酌一杯聊以排遣。他们这样的生命,总是变着法的打发时间。
酒是好酒,书却毫无名头,连个封面都简陋至极。
帝江拿过空白书,翻过画着自己的原形的那一页,后面原本空无一字的书页,这几日陆陆续续地浮现楷体小字,都是一些他已经经历过的事情。
有些事太早,他自己都记不清了,这书中却记录得滴水不漏,令他觉得很有些意思。这数百年间时常听闻这位先生的传说,他一开始还觉得未免夸张,可那日亲眼见过对方,才承认传言不尽虚,不说容貌,虽然他也没有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点灵力,但是只对视一眼,过往数千年的寿命便在对他敲向警钟,那绝对是个很不一般的人。
有些人令人望而生畏,有些人令人见之不喜,有些人自成威严,有些人嬉笑玩世,可很少有人,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让人第一面就丝毫敌意也生不出,这不只是说他看起来和善无害,只是在他面前,你的体内似乎发生了某些微妙的反应,即使你有意提防,可只那人清风一笑,你就觉得浑身积蓄的能量都被随之带走了,这也许只是很潜移默化的一种微弱影响,可对于帝江这种上千岁轻易不为所动的老怪而言,已经足以震撼。
书页翻到上次看到的最后一页,那里面描述了几天前他是怎么处置那两个人类败类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他随手又是一页,目光却瞬间定住了。
【月圆之夜,沙棠果熟。】
***
昆仑之丘有木焉,其状如棠,黄华赤实,其味如李而无核,名曰沙棠;可以御水,食之使人不溺。
舒镜看着就是四体不勤,帝江原还担心他支撑不住,不过他虽然行动速度不快,一步一步地,倒也扎实,反倒是……
他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吐着舌头的许燃,反倒是这号称专业拎包三十年的男孩,看起来有些不济。
当然许燃其实也不是真的那么不济,毕竟他也是自小在踟蹰山上被众师兄姐压榨长大的,只是……
“哈,老、老板!哈,哈,你这个,你这个包里,哈,到底……是……什么啊?”
今日凌晨天光未见,他们就出发了,避开所有官道进入昆仑山脉。登昆仑前,舒镜交给他一个背包,许燃想着当初既然自己许下的背包承诺,当然不能言而无信,反正那个包看起来并不大,他也就自信凿凿地接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