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梵向宗云添稽首见礼请退,宗云添一点头,让他们先回去了。
千梵拎着那只筐篓和图柏一前一后进了屋子,他一脚刚迈进去,就察觉一阵疾风冲他胸口拍去,他没躲,甚至连眼都没眨。
那掌风凌厉的劈出来,却在碰到他的时候忽然撤去了所有的力气,修长匀称的手掌贴到他胸口,向上攥住他的领子,将他猛地拉了过去。
“怎么不动手?”
千梵笑下,“怕弄伤你。”
图柏滚烫的气息喷在他脸侧,“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千梵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垂下眼去看图柏,“你知道了?”
图柏松开手,转身走到窗边,跳上窗台坐下,曲起一条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不想去看他,声音却有点哑,“你想瞒我多久?几十年的功力说不要就不要了,禅师倒是挺大方。”
图柏还记得水鬼那一夜,他身上璀璨耀眼的佛光,记得他细雨朦胧中翻飞的裟衣,记得他在山间惊鸿一跃的身姿,可现在他就这么放弃了,从此刀光剑影之前只能躲避让开,只能站在人身后受人保护,这种感觉会不难受吗。
银色的月光照进图柏眼中,浅色的瞳仁像湖水一般澄澈,幽深的藏着难捱的心事,千梵走到他身边,“没有说不要就不要,只是贫僧觉得用无意修得的修为换你、换你我的小兔子很值得。”
图柏咬紧牙关,“可我心里不痛快。”
千梵伸手摸向他的脑袋,“当时你从祠堂里的暗道下去时,说,如果我是你,一定会和你做同样的选择。如今这事放在你身上,我信你也会甘之如饴。”
要是这事放在图柏身上,他相信就是自己用命来换,也定会答应的,可现在他心疼,难受。
他宁愿自己为别人赴汤蹈火,甚至豁出去命,却看不得别人为他损伤一丝一毫。他是一个爷们,就算缺胳膊断腿,肩膀也能扛起大山大河。
况且,他怎么忍心让千梵替他去受罪,任何人都好,可唯独这个人最让他心疼。
千梵收起笑意,把图柏的下巴掰过来,逼他和自己对视,“你记住,别人一星半点的情意你都不能欠,唯独我,你就是欠了我一条命,也是可以的。你欠任何人的,都要用很大的代价甚至一辈子去还,唯独我不需要,我能给你的,都是你理所应当得到的。”
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图柏的心上,余音不绝,悱恻不断,图柏感觉自己的心里像是烫了一壶热酒,浓郁的醇香温热的流过他的四肢百骸。
他眼角有点发红,强忍着说,“可我只是——”
“我爱你,阿图。”在他不知想说什么的时候,山月禅师随即丢出了一句惊雷。
图柏被这句突如起来粗暴简单的告白给弄懵了,心里的那壶热酒被‘咣当’打碎,火热顿时烧上了他的脸,他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你怎么、怎么……”
“还继续说吗?”千梵莞尔一笑,伸手从他膝盖下穿过,另一只搂住他的腰,借图柏的姿势,把他公主抱了起来,“别上那么高,以后你掉下去了,我抓不住你。”
将大兔子放到了床上,看他百年不遇的害起臊,觉得有趣,低头将图柏的唇堵了起来。
图柏顺从的躺在他身下,被他亲的意乱情|迷,好不容易从头晕目眩中抽出一丝清明,郁闷的心想,“怎么跟以前认识的不一样?”
他们腻腻歪歪的在床上亲来亲去,屋中忽然响起兔子的一声‘啾’。
图柏将舌头退出千梵口中,大着亲麻的舌头说,“不是我叫的。”
千梵这才意犹未尽的坐了起来,看见图大爷胸前的衣裳不知何时都被他扒光了,于是只好红着脸给他拉好,下床让自己冷静冷静,将屋中的那只筐篓掂了过来,“这是只怀孕的母兔,我在城中找了一整日才找到,天数和你差不多,我怕你我没经验,到时候出岔子,找它来学学。”
图柏无语的倒回床上,“不学不学,不想生。”
仍旧是难以接受自己是只孕兔的事实。
千梵只好走过去把他拉起来,“听话,幻回原形。”
图柏坐起来,不爽的说,“你还敢说这四个字。”
上一次说完这四个字,他就被吃干抹净了,简直都快留下心理阴影。
千梵不好意思的抿着唇笑,好说歹说一通,才将他说服。
图柏幻成兔子,两只小爪向前伸,小屁股往后撅,伸了个大大的拦腰,才不情不愿的被千梵搁到了母兔的旁边。
那只母兔浑身雪白,眼睛也是黑色的,有两只粉粉白白的长耳朵,它本来是躲在筐篓里害怕的瑟瑟发抖,因为饿了,才不小心叫了一声,这会儿看见图柏这只大公兔,嗅到雄性的气味,就不怎么怕了。
母兔凑到图柏周围嗅来嗅去,最后还往图柏棉花团尾巴下面嗅嗅,这种动作是动物常有的,本来也没什么,但图柏从有意识以后就没和同类混在一起过,再加上现在千梵还在看着,被母兔给嗅了下小屁股,立刻像被狗咬一般跳到了一旁。
千梵撸了撸他的耳朵,鼓励道,“没事,接触接触就好了。”
图柏,“……”
好你大爷,有见过自家男人把自己往母兔身上送的吗。
纵然内心义愤填膺,但看在千梵满心期待自己肚子里的小兔叽,图柏只好忍了忍,凑到了母兔旁边,意兴阑珊的舔了下它,表示自己没有攻击的意思。
母兔性格温顺,也回舔一下,圆溜溜的眼睛注视着他,用脑袋往他肚子下面拱了下。
“它是什么意思?”
图柏懒洋洋的蹲在后肢上,直起来腰,把两只小爪爪缩在胸前,伸出鲜红的小舌头舔着小爪,说,“嗯……好奇吧,嗅出我是公兔,却又那啥了。”
千梵像个小孩一样蹲在两只兔子身前,认认真真的观察,并提出疑问,“哪啥?”
图柏恼了下,伸出小爪打了下他,“怀兔子了!”
千梵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又说,“你试试和它交流一下怀小兔的经验,它这是第二窝了,应该是懂些的。”
图柏像看傻子一样瞥他一眼,爪爪抚摸着母兔的脑袋,“你当畜生都能多聪明,它不会说话,我和它交流也是通过肢体,它们不像人,没事就插科打诨耍嘴皮。”
没开灵窍的动物和人不一样,即便它们互相对叫,也并不能像凡人想的那样在聊天扯淡,而是通过对方的动作,声音的尖锐、高低、身上的气味来分辨一些简单的意思。
图柏从来没觉得千梵这么傻,简直能和杜云云、小孙并称三傻。
他不知道每一个当爹的男人都是这幅德行,恨不得把全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放到媳妇眼前,恨不得媳妇肚子动一下,都是胎儿在隔着肚皮喊爹。
图柏看着他好奇琢磨母兔和自己每一个动作的模样,总觉得自己伸爪一抓,将一位险些得道的世外高僧拉进了俗不可耐的凡尘,从此清风明月远去,唯有粗茶淡饭炊烟袅袅。
他心里冒出两个字,不断的重复着在说,挺好,这样挺好的。
于是图柏把耷拉的耳朵甩到脑后,直起身子张开小爪,“你是打算让我跟它睡?”
千梵伸手一捞,将兔大爷捞进怀里,取了一把牧草喂给母兔,唇角使劲弯着,“好好好,睡吧。”
以后还有日子,明天再去讨教,总要让图大爷学会怎么养兔兔的。
图柏就着兔子的身子直接缩进千梵怀里,还不知道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跟小母兔去学生崽,兔生简直凄惨。
第75章 程家内丹(六)
夜深了, 楼下大堂里的人也喝成了一团。
杜云一手搂着酒坛,一手端着酒杯在醉鬼中穿梭碰杯,他喝了不少的酒, 竟还能认出人, 跟人家称兄道弟的碰杯。
他终于在一群烂醉如泥的人里面走到了坐在角落里的解羽闲。
街阁主既不找人聊天, 也不跟他们喝酒, 就这么冷眼旁观的看着群魔乱舞,杜云摇摇晃晃的站到他面前,心想, 既然如此他还不如回去睡觉呢。
“喝嘛。”杜云眯起眼给自己添满一杯,醉醺醺的说, “我敬你。”
解羽闲抬眼看着他, 杜云有一双形状好看的眼睛,瞳仁漆黑, 层次分明, 他的眼有时候让人一下子就能看到心里去, 喜怒哀怨从不掩饰, 浑然天成的清澈,有时候却好像又隔着一层什么,笑也笑的虚假,怒也怒的不清不楚, 很难让人猜到他到底想的什么。
就像现在, 解羽闲看着他杯中的酒随着他左右摇晃撞击杯壁泛起一层细碎晶莹的涟漪, 可他根本不知道杜云醉了还是没醉, 因为他的手纵然摇晃,却没将酒洒出来一滴,他看起来走路都踉跄,却没把任何人认错。
解羽闲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但不喝,问,“敬我什么?”
杜云仰头将酒干了,酒水顺着他的唇角滑过喉结,他咧着嘴等酒味过头,才笑起来,“敬你我相识一场,敬你不辞千里来救我一命,敬你给我买的那些猪蹄。这些敬够了吗?”
客栈里的烛光微弱,在杜云脸上落下大片浓墨重彩的阴影,他的脸模糊不清,目光却清晰的跌进解羽闲眼里,是那么的幽深,那么的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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