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真是熟悉的灰色竖瞳。
在陆梦机离开后,门口的伙计也向那身着黑色斗笠的人走去:“我们先去后面等着吧。”
沐樊“嗯”了一声。
兽人伙计领着他走到后院,那一处黑黢黢的骇人,冰凉的雪片打在身上,耳边是夜风诡异的哭嚎。
“这门怎么没开?你等着,我去找找钥匙——”言罢伸手往袖子里摸索。
沐樊静静的等在那里,一言不发。
伙计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额头甚至有冷汗冒出:“我再找找——”
“不用找了。”沐樊开口:“钥匙不是在这里吗。”
他倏忽递出左手,那里有一串钥匙,和一把开了锋的、薄如蝉翼的短兵,刀刃上显然刚刚淬了毒,绿幽幽的让人发凉。
沐樊看了眼那把兵器:“你要找的,是这个吧。”
第69章 布鲁斯
诡夜的寒风裹挟着碎冰、雪片, 在黑洞洞的后院像是露出了尖牙的兽。
那伙计瞳孔骤缩, 全身肌肉紧绷, 咬咬牙转身就逃。
原本空无一人的背后,却是又出现了一模一样的身影。
行如鬼魅。
——他控制不住的后退两步,眼中满是惊惧。眼前的人全身裹在黑色斗篷里, 看不见面容,明明比自己要瘦弱许多,却有着诡异莫测的实力。
那把玩着利器的指尖,精致到毫无瑕疵, 和冰雪一样苍白到透明。这只手很稳,淬了毒的锋刃不能伤到他分毫, 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着了这人的道。
“魔鬼……”那伙计喃喃开口, 知道无法再逃, 眼中露出刻骨的仇恨。
在沐樊指尖飞旋的短兵终于又被静静的握在手中,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的兽人。
那兽人竖瞳一瞪,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飞快的向沐樊扑来——
即将迸发而出的咆哮最终只化为喉咙间沙哑的闷哼——沐樊收回手, 雪地里终于又归于寂静。
鼠草甸酒馆西北。
布鲁斯带着陆梦机穿过清扫干净的小径, 在地窖的入口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知材质的灰色台阶一路向下, 布鲁斯始终抿着唇,灰色竖瞳中看不出喜怒,直到陆梦机自觉走在前面,握紧的右手才逐渐放松。
地窖的入口被从内关上。百米外酒馆的欢声笑语都被阻挡,就算有人在地窖惨叫, 也不会轻易被门外发现。
陆梦机看了一眼脚下。布鲁斯提着灯,在延伸的台阶上投下一道黑影,另一只手就藏在阴影里。
地窖的台阶陡峭潮湿,两人一直走到最底,一张矮桌出现在眼前。
“你来找我问什么?”布鲁斯卷起一根的土烟,问道。
“什么价?”陆梦机说。
“看什么问题。”布鲁斯靠在桌椅上,望向他的眼神有几分戒备。
矮桌的周边堆满了杂物,一面墙前摆着好几大捆草垛,约莫是不见天日,没有温暖的阳光香味,倒是沾了湿气阴沉沉有些发黑。
陆梦机的视线淡淡扫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布鲁斯的右手有一瞬间微微握紧。
“南迁的问题,和墨山的问题。”
布鲁斯眯起眼:“前一个五百卢卡。至于后一个……”
陆梦机扬了扬下巴。
“原本是两百卢卡。”
“那现在呢?”
“现在,”布鲁斯顿了一下,沉着嗓子道:“现在,我要你拿命来换!”言罢,灰色的竖瞳厉光一闪。男人的身形骤然暴起,鼓胀的肌肉带着激荡的真气,似乎介于外家功法与内家功夫之间。与此同时干草垛后倏忽冒出两道人影同时像陆梦机袭来——
情报中,鼠草甸酒馆,除了酒馆主人布鲁斯外,的确共有四个伙计。
疑犯到齐。陆梦机不再多等,四指并拢手刀如风,地窖内唯一的火光被熄灭,陷入凝滞的黑暗。
那两个伙计扑了个空,神色霎时慌乱,却又训练有素的守在布鲁斯左右,紧紧护住背部的弱点,警惕的看向黑暗之中。
布鲁斯的脸色却比他们还要更难看,在陆梦机融入黑暗的一瞬,他就知道自己看走了眼——原以为修为比自己差了两阶的兽人,竟是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这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竟是已然形式逆转。
“阿诺,你上去,看看他在不在外面。”布鲁斯的声音沙哑而紧绷。
那被点名的伙计一愣:“老师,他明明就在地窖里——”
“我叫你上去你就上去。”布鲁斯的语气已是带着警告。
能走一个是一个。
那伙计一咬牙,点点头,摸索着向地窖上方走去。眼见着自己的小徒弟终于摸到了出口,布鲁斯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听见一声惨叫。
“别动。”与此同时,陆梦机凉凉的声音在布鲁斯的耳后响起。
兽人迸发出猛烈的挣扎,然而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下却被轻而易举的压制。
几息之后,包括那两名伙计在内,皆是大难临头还硬气的很,三双血丝密布的双眼盯着陆梦机,誓死都不说出一个字。
陆梦机把他们绑在一处,眼神却是若有所思。
布鲁斯的身上疑点重重。
他的一身修为极其古怪,丹田内灵气歪七扭八,不像修习了清珏偷走的御虚法决,倒像是——走了不少弯路误打误撞而成。
为了验证自己的推断,陆梦机妖力凝聚成刀,划破兽人的手腕。铁锈一般的血腥味瞬间溢出,没有甜腻的梅香。
“要杀就杀,玩什么把戏?我难道会怕了你们?!”布鲁斯怒吼。
陆梦机啧了一声,问:“墨山族和你是什么关系?”
布鲁斯盯了他许久,竟是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容:“我不是最后一个,杀了我,你们这些墨山的魔鬼依然逃脱不了神罚。”
陆尊者的脾气并不好,此时却仍是耐着性子同他解释:“本尊并非墨山族的畜生。”
布鲁斯一顿,瞬时又是大怒:“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你身上明明就有魔鬼的气息——”
陆梦机眉毛一挑,眼神已是不善。竟然敢抹黑阿樊最喜欢的猫气!
那厢,布鲁斯眼神中的不屑更为狂妄,对陆梦机假意背叛族裔取信于他的做派极其不齿。
正在此时,地窖的入口却忽然被敲响。
“布鲁斯,你在里面吗!”清脆的音色透过沉重的木门,却让原本已经打算英勇就义的布鲁斯脸色惨白。
陆梦机盯了他几秒,嘿嘿一笑,顺着台阶向上走去。
兽人的瞳孔猛烈收缩,在这一刻目眦欲裂:“混蛋,你放过——”
“怎么了?”那位名为曼阿的雌性似是听到地窖内的声响,拿出一串钥匙试图开锁。兽人愤怒的眼神在这一刻终于变成哀求,最终却变成绝望。陆梦机连没有回头看他一眼都欠奉。
木门打开的瞬间,隐匿于这座小镇的几十年在布鲁斯的脑海中相继涌过,最后定格在了曼阿的脸上。他一声嘶吼,用尽全力想要挣脱束缚,想让曼阿快跑,却被那妖异的力量压制,动弹不得也不能发声。
绝望之中,布鲁斯隐约听见地窖门口的交谈。
“布鲁斯出去了。”
“这么晚?雪还这么大——”曼阿抱怨。
“情报生意,总归要辛苦点。去酒馆等他吧,晚上他会回来的。”
“哦,你是他的朋友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算是吧。”
曼阿眨了眨眼睛,在他肩头一拍:“嗨,不早说!刚才就该请你喝酒了!”
还待再拍时,陆梦机却是敬谢不敏。
曼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么在意?有雌性了?是——刚才你身边那个吧?”他笑的时候也向烈酒一样炽热:“偷偷带雌性来酒馆?有意思。行了,等布鲁斯回来了一起喝一杯!”
青年向陆梦机挥了挥手,也不多想,转身离去。
地窖的大门再次被带上。
陆梦机回头时,正对上布鲁斯茫然的目光,再看向陆梦机时少了喷薄的怒火,多了几分审视。
陆梦机平静的看着他。
“你……到底是谁。”布鲁斯沙哑道,如果是墨山族人,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和你有一样目的的人。”陆梦机也不和他多废话,从芥子袋里扔出一个物事。潮湿的地窖底端忽然出现了一具黑色的巨兽尸体,贯穿了整个腹部的伤口与陆梦机的气息完全一致,暗淡的皮毛上,独属于墨山的神色兽纹依稀可见。
陆梦机看向布鲁斯,兽人的眼神在瞬间化为狂喜、憎恶,那一身野路子的灵力再度开始暴动。如果不是陆梦机的压制,下一刻就能扑到那具尸体上,恨不得生啖其肉。
在他的两侧,被牢牢绑起的伙计也是目光炽热,再看向陆梦机时心服口服。
“是你杀的。”布鲁斯终于收敛了外溢的情绪,直直的看向陆梦机。
陆梦机点头,灯光再次被他点起,右肩上纯白的兽纹终于打消了布鲁斯最后的疑虑。
那壮年兽人毫不犹豫向他低头:“我为刚才所做的事情向您道歉。”又半是欣慰半是自嘲的看着他:“您是真正的勇士。比只敢躲在这里的我们要勇敢太多。”
陆梦机打了个响指,压制住三人的妖力消弭于无形:“为什么会以为我们是墨山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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