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端听见张成和说自己儿子日后定能发达,笑得合不拢嘴了,却还是谦逊说道:“唉,老夫也不求他日后发达了,就将他这身子骨养好便是了。”
“尹老爷不必担心,这孩子一脸福相,是天选之人呐。”张成和摸着胡子继续说道。
一旁的张墨低着头咬了咬嘴唇,努力把笑意憋回去,心想什么一脸福相,什么天选之人,这老头为了能吃几顿好的真是什么肉麻话都敢往外说。
正憋笑呢,忽见眼前伸过一双捧着茶盏的手来,手上骨节分明,只是皮肤有些苍白。原来尹端此时已经吩咐尹承业亲自给客人看茶了,但是张墨也不知怎的,看着这双手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墨儿,愣什么呢,接过来啊。”张成和这时催促道。
张墨这才回神过来,抬头望了一眼,只见尹承业眼中已经有些许的不耐烦。张墨歉意一笑,接过茶盏来,不经意间触碰了一下尹承业微凉的手指尖,低声道:“多谢。”
尹承业什么也没说,退到自己爹爹的身边,安静坐下,却听张成和在一旁说道:“尹公莫怪罪,我的这个小书僮啊,自小被猪踢过,所以脑子有些不好使,礼数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张墨听了这话一气之下没拿稳茶盏,金丝青瓷茶盏差点掉落在地。
“您瞧瞧,这拿个茶盏都拿不稳当。”张成和见状忙添油加醋。
“我......”
张墨正欲辩解,却听尹端呵呵笑了笑,瞥了他两眼,说道:“张老先生哪里的话,你不嫌弃尹某人礼数不周就好,也不知老先生可否在府上多待些时日?”
张墨怔了一下才发觉这话题自此就岔过去了,而似乎是自己还没来得及解释,被猪踢过这事儿就坐实了。张墨偷偷白了张成和一眼,又向尹承业瞟过去,见他望着自己,眼里有几分不屑。
得嘞,一世英名毁在白胡子老头这张破嘴上。
张墨暗暗叹了一口气,将茶盏放在一旁默默不语,偶尔扫一眼尹承业,越看越觉得他与自己梦里那人一模一样。
大约半个时辰后,尹端和张成和你来我往的聊天才止住,尹端吩咐尹承业将二人安顿好,自己则转下后厨亲自做菜去了,准备晚上的时候和难得相见的张成和痛饮几杯。
尹承业领了命,恭恭敬敬地为张成和指路,张成和想着今晚的好菜好酒一脸悠然快意,没在意张墨绕到他身后头,重重捅了他一下。
张成和一抿嘴,脸上多了几分坏笑,悄声道:“我说小子,你怎么这么记仇呢,你瞧瞧你眼前那位,仪表堂堂气度翩翩,你多和人家学学。”
“学。”张墨咬牙道:“我这就去学。”说罢就像前面领路的尹承业走过去,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尹公子,一日之内巧遇两次,你不觉得咱俩挺有缘分的吗?”
一句话完毕,院中忽然静了下来,院中来来往往的小厮皆瞠目结舌地看着张墨,就连尹承业也顿住脚步,一番愕然。
原是因为尹承业根骨弱,近二十年来,尹府上上下下包括尹端在内谁也不敢与他大声说话,更别说没轻没重地在他肩上一拍,平生第一次有人对他如此无礼。
不知所以的张墨看着院中的人都奇怪地望向他,便也怔住了,不自然地搓了搓自己的手掌后在尹承业刚刚被拍的肩上尴尬地抹了抹,悄声道:“那个......尹公子?”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撞见不干净的东西
尹承业应声转头望向张墨,眼底一丝愠色,说道:“张公子,悄声随我来便好。”言罢冷脸继续带路。
张墨吃了个瘪,站在原地极为尴尬。
张成和见张墨被欺负一般愣愣地站着,不怒反笑,走到他的身边笑嘻嘻地指着尹承业的背影说道:“尹家这少爷性子很烈啊,我稀罕。”
“你还笑!”张墨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你说的气度翩翩?”
“知足吧。”张成和嘿嘿笑,推着张墨道:“走了走了歇着去,我这腰可酸着呢。”
当日晚,张成和被尹端邀着去喝酒了,尹端挥退了所有下人,那屋中只留了他和张成和两个,二人嘀嘀咕咕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张墨本来装模作样地在外面守了片刻,后来便待不住了,见左右侍立的尹家家仆不怎么注意自己,便一溜烟跑了。
尹府很大,格局布置也很讲究,斗拱飞檐、朱漆粉墙,瞧着极为气派。张墨在这府中闲逛时望见这些不由得惊叹,再回想自己这些年和张成和住得那些破破烂烂的地方,又不免撇撇嘴,当真觉得委屈。
不过这尹府气派归气派,这里面的人却让张墨觉得有些不舒服,下人低眉寡言,少爷冷若冰霜,全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完全没有张成和那些讲起浑话来没完没了的江湖朋友有意思。
如此想着想着便逛累了,张墨慢下脚步,也不知自己逛到了什么地方,此处灯火阑珊、了无人影,却有一阵阵清幽的花草香气。张墨眯眼向不远处的稍暗的地方望去,便见一片花圃,隐约地还可以看见几枝开得正艳的迎春。
张墨嗅了嗅花香,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幽亭晚花,此处倒别有一番风趣,他负着手慢慢向那花圃附近走去。
谁知张墨还没向那花圃靠得太近呢,便听见花圃中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张墨一愣,但随即释然,想着这清幽之地必定是有什么鼠啊兔啊之类的小野兽,趁着夜色出来觅点食吃。
不过紧接着,那一处的花丛中又猛然传出了几声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几声呻/吟,不必说,这种声音必定是人发出来的。
张墨又是一愣,不住琢磨着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凑近,可还没等他想明白呢,那一处花丛中又传来一阵声音,那声音竟是个女子的,她似是大口喘着气说道:“不行了......不行了......救我......”
那类似求饶的声音听得张墨心里一抖,以为这姑娘是摔在花圃中无人来施救呢,想也不想地便奔过去,拨开草丛问道:“怎么了,你怎么了?”
结果拨开草丛,张墨便后悔了,借着远处微弱的灯光,他看见草丛中是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女拥抱在一起,三人相望俱是惊愕,谁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子才尖利地喊叫了一声,忙抓过一旁的衣物捂在自己胸口,那男子也回神,却是立刻捂住了女子扔在叫嚷的嘴,转头怒视张墨,低声咬牙道:“我杀了你!”
原来这男子便是尹端的大儿子尹文瀚,而这女子,说来也不怕羞,竟是尹端刚纳入门中不过两年的小妾,唤作涵谣。
涵谣今年才刚刚二十六岁,却嫁与了尹端这等年过五旬的人,正是如狼似虎的年岁,偏偏遇上了个快要不举的人,心有不甘身有不愿,于是便渐渐勾搭上了年岁相仿,相貌也不错的尹文瀚。
这尹文瀚也是个风流之人,因为在自己家中不太得意,便常在花柳巷寻求安慰,身下不知躺过多少女人,涵谣的心思他又怎会不知。
但刚开始的时候,尹文瀚并未理会,因为涵谣虽年轻,但毕竟算是他的庶母,□□之事实在有悖礼法。但这尹文瀚也实在禁不住天生尤物一般的涵谣的诱惑,在一个雨夜中,跨过了伦理之门。
自此之后,二人食髓知味,又觉得在尹端眼皮子底下偷做这等子事颇为刺激,一而再再而三,便成了常事,尹府内却无人知晓,但哪成想今日能被张墨撞了个正着。尹文瀚并不认得今日才进入府内的张墨,只以为他是尹府一个毛手毛脚的下人,一气之下便扬言杀掉他。
张墨见此情景,心里既是尴尬又是羞愧,没等尹文瀚起身抓他呢,先兔子似的跳远了,扔下一句“冒犯了”便逃,生怕被身形高大的尹文瀚抓住揍上一顿。
可尹文瀚这暴戾的脾气哪里是好惹的,见张墨要溜,撇下刚刚软语温存的涵谣,连忙去追,断断不能让他到处胡说去。
张墨跑了几步回头望,果真望见尹文瀚在后面追,心中颇为无奈,想着尹府这七拐八扭的地界他并不熟悉,这样下去自己必定要被捉住。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张墨正绝望这呢,忽然发现前方暗处有一个半掩着的院门,看着极为隐蔽,张墨一咬牙,急急地拐了个弯钻了进去,紧紧靠着微凉的青砖墙壁,大气儿都不敢出。
半晌过去后,门外依旧平静。张墨这才重重呼了一口气,这才来得及瞧一眼这院中的景致。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院门不大,院中却极为宽敞,离他不远处还有一个规格不小的房屋,房屋门前灯火幽暗,但即便如此,张墨也能看得出来,一个深色衣袍的男子正倚着屋门前的柱子,他的面容看不太清楚,但张墨可以肯定,那人正在望着自己。
于是张墨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紧张地靠着墙壁,此时万分希望自己可以穿墙而过逃之夭夭。
只可惜,那墙硬如钢铁,就算他用后背紧靠着,也不肯为他让出一条生路。没办法,张墨只能贴着墙一点一点地向院门外挪,这大约是他这辈子觉得最远的距离。
但令张墨微微感到安心的是,在他挪动的过程中,不远处灯火下那男子并没有什么动作,张墨心里存了一丝侥幸,认为这边光线昏暗至如此,那男子必定望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