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这事听着不对。
难道元麓突然清醒违抗他下的命令,困住弟子好免除他的进一步迫害?问今眉头微皱,盯着底下女弟子。
女弟子冷汗津津,愣是不敢表露分毫,所幸说的话半真半假,除了看着有些紧张,倒没有什么异常。
“陆寒霜。”问今低念着这个名字,先不说元麓如何,这个突然冒出听上去实力高深的人留着是个麻烦,必须想办法打压、处理了才好。
第44章 阴阳杀阵
秘境一事造成圈内地震,事关重大, 各家代掌门不敢隐瞒闭关的真人们, 传音进去, 真人们吐血的吐血,出关的出关, 小小道圈一团乱象。
余震一直波及向西,传进佛门。
陆寒霜出了秘境, 让弟子们回去养伤,孤身向西行,上闻听山入无名寺, 寻痴嗔法师论道。
青檀老树, 一方石桌,两人对坐清谈。痴嗔法师不问, 陆寒霜也绝口不提来意, 两人一个道学渊博,一个体悟高深, 相谈甚欢。
待呈上河沙卜尺, 开始推演世势。一个算天地大劫, 一个知位面融合,诸多想法不谋而合, 更是相见恨晚。等两人说下兴头, 日暮已西斜, 余辉撒落陆寒霜肩头。
对面青年执杯抿茶,苍睫垂落, 霞光勾勒下,如寒霜似冰雪的面容仿佛渗出血色,隐现戾气。
法师收捡如星河洒落的盘中沙,装起卜尺,叹了口气,“……真没想到,陆掌门会来找我。”
“法师有大智慧,定能猜出我的来意。”
“……秘境一行只有仙隐宗弟子安然无恙,约莫还有什么内情吧?”
“法师算无遗漏。”
陆寒霜放下茶杯,“法师,兰因絮果,事必有因,你可知为何有天地大劫?”
痴嗔法师不解,以他当世第一的修为,也只算出天地苦难,百年浩劫,待想深究不过是一片血雾迷眼,不详,难测。世间万物都有因果,他一直不解这大难何由?若不是天地间屡增异物,他都会怀疑自己算错了。
“你有话直说。”
陆寒霜简述秘境中发生的种种,包括他从元麓脑中搜魂得到的信息,痴嗔法师眉眼渐沉,想到一处,“……这问今有问题?”
陆寒霜扬唇,这才道出位面融合的概念,并推测位面卧底之事,至于他从洪荒而来的离奇经历却一字不提。
“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痴嗔法师眉头紧锁,大为震撼。
既震撼于事实惊人,又震撼于陆掌门竟能通透至此。
抬眼望向陆寒霜,触及他年轻的外形,怕他自负实力高深直来直往埋不住事,殷切嘱咐道,“你们刚涉足道圈,根基尚浅,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免得不仅没法取信于人,反而打草惊蛇被人倒打一耙,元真派的那些人哟……”
法师啧啧两声,又道,“‘秋会’在即,各门各家真人们汇聚,论道普法,问今要想把真人们一网打尽,兴许会借着秋会下手。再晚,等真人们恢复元气调理好身体,一人难敌四手,要等真人们再去闭关,再出来时得成金丹,更难对付。依照元麓的前车之鉴,问今这次必然会撇清嫌疑,寻找替罪羊,整个道圈风头最盛最有能力降下各位真人的……”
法师看向陆寒霜,未尽之意已然明显。
“你要小心啊。”
谈到暮色四合,法师挽留陆寒霜过夜,未果,亲自送陆寒霜出门。
穹空万里,青年踏剑离去,白衣猎猎,头顶孤月肩披繁星,渐渐隐没云端。旁边等候已久的了劫从树下走出,即使无意偷听,修士们耳聪目明,两人又没隔音,还是听到不少震撼人心的内情,颇有些不解。
“师父,小徒有些不懂。”
痴嗔招呼小徒弟进去,让他边走边说。
“我不懂,他此来何意?”
陆掌门特意上山拜访掏心挖肺一番,就这样离开了?就是找个倾诉满腹疑虑的垃圾桶,一个道圈人也不该找到佛门跟前。
痴嗔瞥见小弟子睫毛颤了又颤,颇觉有趣,轻笑一声,想及陆寒霜此行异常,笑容微敛。
“如果我没猜错,陆掌门有孤身试险的打算,到时候或许顾及不上几位徒弟,想请我代为照料一二。”
了劫仰头,闭目的狭长眼缝绷直,更是不解。他可一个请求之意的字都没听出,真不是师父自作多情,过度解读?
痴嗔看明白小弟子的意思,气得敲他锃亮的光头。
“不然,他闲得无聊,特意跑来一趟,只跟我谈谈道法拼拼卜算喝喝清茶吗?”
分明是觉得像他这种德高望重的大法师,可能不知不问,但要是听闻了,便不可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管,这陆掌门啊,看着清风朗月不食烟火的一个人,性子却极为狡猾。
痴嗔法师感叹他一片爱徒之心,摇了摇头道:
“这人只是太过性傲,说不出请求的话,一切都在不言中。”
还不到秋会,道圈便传出风声:为何近百名弟子遇难,偏偏仙隐宗无一弟子受损?
字里行间隐隐指向陆寒霜与元麓有瓜葛,才让仙隐宗幸免于难。
有人信有人不信,不过多时,又再次传出巩固论点的证言:一个年过半百入门的糟老头子,怎么能短短时间返老还童,并且修为高深莫测,无人敢与之争锋?可能吗?合理吗?且再看他与人斗法时反控敌手,掏空对方内府灵力,其手段赶尽杀绝,太伤天河,此间种种,必是像元麓一样,练了邪功。
因陆寒霜的功法畏惧他的人越多,愿意去相信流言蜚语的人便会更多,放出流言的人不得不说十分聪明,拿准了人性弱点来编排泼脏水,事半功倍。
时至秋会,陆寒霜带着众弟子前去赴会。
长云山脚下,偶遇一些道门修士,回首望向身后,修士们无不面色惊慌,纷纷调头避开,不敢上前同行。
往前方张望,零星几个攀山的修士更是火烧屁股似,加速前行,生怕落后与仙隐宗撞上。
陆寒霜目光扫过,一个个修士低头的低头,望天的望天,偏开视线的偏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不过片刻,目之所及的修士们便做鸟兽四散状,不见踪影,一眼望去,除了终年不化的雪野,周围竟然再无一个活着喘气的。
宋展飞等人脸色不快,“这帮子颠倒黑白、不辨是非的破道士!!!”
“行了。”萧衍拍拍他的肩膀,“师父都飞远了。”
一行人赶忙手脚并用辛苦爬山。
他们不像师父能御剑飞行,攀登雪峰可是个体力活呢。等陆寒霜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周围渐渐响起窃窃私语,宋展飞回头见一个个修士又冒出头。
修士们瞥了几眼余下的仙隐宗弟子,态度颇为轻视,呼啦啦齐刷刷腾空御法器从几人头顶飞过,脚下带起的雪撒了宋展飞等人一头一脸。
气得宋展飞喷出爷爷的绝技响鼻,“这绝壁故意的吧?!嘿!一帮子欺软怕硬的怂货!不敢在师父面前耍威风,就会在咱们面前找补!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要还回去!”
未来的道圈第一霸在此立下宏愿。
陆寒霜被领向安排好的房间,带路人缩肩驼背,埋着头急冲冲往前走,小腿打着颤,一路话不敢多说一句,满额冷汗淌进眼里,蛰得眼睛通红都不敢揉,直到把陆寒霜送到目的地,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告辞。
陆寒霜点头。
领路人便如死里逃生般,悄悄喘口气,兔子一样飞快溜走。
陆寒霜推开房门,一室昏暗,四下没有电灯开关,为了应和一些老古董的喜好,桌上放着精美的工艺蜡烛,领路人还没点亮屋子就急匆匆离开,是有些怠慢的,不过怕成那样,忘记也情有可原。
这问今已经挖好坑,只等引着他一步一步跳下去。
陆寒霜抬步进屋,弹指点亮一室灯火,昏黄烛光映着半张侧脸,薄唇分割出明暗,既清冷又晦暗。
不过他惯用一力降十会,再深的坑,踏平就是,小小蚁洞还能绊得倒人?
秋会前两日,一日论道讲法,一日开台互辩。
每当这时,开放的散修名额最多。
整个街上,每个展台前立有一个功德箱,于封闭清寒的小家小派,是增收绵延家门的手段。往往求道无门的民间人士,便在这时博览各家、拜入山头,常有豪爽的听众听有所得,懂规矩地给功德箱里塞名片,包揽几年的免费衣物食物,称为赞助。
仙隐宗无需赞助,但主办方还是照规矩分了个展台。
陆寒霜闲来无事,便也应景地随口讲些道法。门内几个弟子团团坐,仰头听得极为认真。
有路过散修看得稀奇,凑过去要听,被旁边带他进来的道圈朋友拉住,“那可是仙隐宗,你凑什么热闹。”
“仙隐宗怎么了?我在网上看了很多他们的新闻,仰慕已久,正好过去听听……”
“算了吧,你还是听听正经道法,那掌门可是练得邪功,讲得肯定也是一些歪门邪道的,等你听得走火入魔就该哭了。”
流言如虎,传得极为可怖,道圈朋友拉着散修说了几句圈内惨剧,彻底打消了散修的念头。
陆寒霜讲了半天,众弟子听得津津有味,展台前却空荡荡的,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