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一片唏嘘。
“圈内顶尖的几个真人都在闭关,现在连问今都拿那位没办法,谁敢给他主持公道?”
“可不是么,别说主持公道,连个靠山都寻不到。凌峰小姑不是嫁给元真派一个真人,前几天跪在元真派前请求入门,不仅代掌门没胆子收他,连他小姑都避而不见,本来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好苗子,竟然沦落到这一步。”
众人叹息。
一人道,“……听说整个修士圈都被他求遍了,也不知道他还能求谁?”
一个埋着脑袋刷游戏的男孩抬头,“不是还有个仙隐宗?”
“仙隐宗?”
很多人听到这个名字愣住,“这又是哪冒出来的门派?”
“没印象啊!”
“我也没听过……”
男孩要调出视频给几人看,终于有人想起来了,“你是说那个动不动就喜欢插手凡人闲事的门派?”
那人呵呵冷嘲,“你可太高估他们了。仙隐宗全门上下都热衷不务正业,专喜欢研究一些外门小术。要问推演能力,他们确实出类拔萃,也就痴嗔法师和那位能有一比,但论起真刀实枪的硬实力只算末流,入不了眼,就能骗骗那些没见识的凡人,哪有能力接下这枚烫手山芋?”
“唉唉,你这话就太偏颇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天地间灵气都能由衰转盛,就不兴人家出个有本事的后辈?你们可别不信,那个掌门的手段神妙莫测,不容小窥。你态度这样冒犯,到时候吃亏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男孩兴致勃勃给几人安利仙隐宗。
被提醒的人瞥了几眼,更加不痛快道,“好好一个修道门派,不苦心钻研道法,净在凡人面前耀武扬威,置我们整个圈子于何地?”
“对啊,他们这样搀和进俗世政治里,拖累的还不是我们?”
“他们愿意充英雄是他们的事,可就说开国那次,他们是赚够了名声,咱们什么都没做就被牵连得不得不躲进深山里避风头,轻易不敢冒头,这坑了一回又想坑我们第二回?”
底下有不少人附和。
“咚、咚、咚。”
轻敲桌面声唤回陆寒霜的注意力,他轻揉额角,转头见萧衍一边拭嘴一边递来手机,“朱福安找你。”
陆寒霜接过手机,那边告诉他一个颇为意外的消息:
“掌门,山下来了一个小少年,说要拜入仙隐宗门下,我跟他说掌门您有事出去了,他好像以为我说谎找托词,跪着不肯走,说宗门要不肯收他,他就长跪不起,一天不行跪一周,一周不行一个月,一个月不行一年,他耗得起。”
陆寒霜隐约明白了这人身份。
唇角轻扯,这走头无路,便赖上仙隐宗了?
虽然陆寒霜不惧元麓,却也没有随便答应,耍赖拜师一次两次还可,再遇到第三次实在让人生厌,他微微启唇,道:
“那便让他跪着吧。”
那头朱福安微愣,而后应道,“我明白了,掌门。”
陆寒霜挂了通讯,吃饱喝足的萧衍打量着陆寒霜支着下巴漫不经心侧耳倾听的姿势,没有出声打扰,老实坐着等待。
神识探入隔音结界,话题已经从仙隐宗转到别处。
“……原本都已经进入末法时代了,灵气却突然间一夜暴涨,陆陆续续多了许多新奇事物,圈内一片欢声,不知为什么我却隐隐有些惧怕,总感觉像要发生点什么?”
“就是发生什么,也不是咱们这些小修士能解决、窥视的。”
“记得当初佛道那两位都测了一卦,佛门那边不知测出什么,但道门这位当时可是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是什么‘欲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我琢磨着,不像是好事,可大家都说是天赐恩德,给道统重注生机,我也不知道该信谁。”
“那位现在成了这样,恶事做尽,怎知他当初那样说是怀了什么心思,怎么能信?”
提到元麓,不可避免又提到问今,“这些年天地变化惊人,听说问今还发现了一个新增秘境,上面商量着要让年轻弟子进去试炼?”
“嗯,是这样。几个大宗大家的真人们推算出秘境开放时间,正是今年盛夏。小秘境一次可容纳百人,等入夏时,弟子们再聚长云山,打擂台排位,前一百可入内试炼,机会难得。”
陆寒霜听一圈杂七杂八的消息,对道门有了大概了解,待厅内人流散去,同萧衍回房休息。
翌日,痴嗔法师与旧友闲聊,陆寒霜只与他打个招呼,便跟着了劫去逛集市。
商业街两边都是租用的移动摊位,玲琅满目,摆满稀奇古怪的商品。许多位面融合过来的,陆寒霜大体认识,了劫观察两人滞留摊位的时间,介绍那些本土原生的材料物品。
摊主不收俗世钞票,交易方式停留在古老的以货易货。
了劫顺嘴提了句圈内曾以灵石作为流通货币,陆寒霜便用灵石买了一些药材扩充山门药田里的药草种类,又买下一个清苦没落修道家庭贩卖的传家储物戒,顺着摊位逐个扫货,频频引人侧目。
萧衍留意到每每掏出灵石时,摊主吃惊的表情,问向了劫。
了劫苦笑,“灵石稀缺已久,只有一些底蕴颇厚的大宗大派还珍藏几枚。”他方才见陆寒霜表情略嫌麻烦,才多提了一句其他交易方式,没想到他们不仅真能拿出灵石,还能大量豪撒,察觉周围修士神情各异,许是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猜测这一对师徒的来历?
萧衍瞟见周遭反应,目光微深,了劫安他的心,“你们是我师父邀请的客人,他们见了我,不会有胆子打劫。”
了劫送两人回去,便迎来一波波修士的打探。
了劫嘴严,修士们打探不到两人来历,待参加完主办方提供的公共活动,心不在焉度过结束宴会,带着一肚子疑惑把消息传回宗门:交流会上出现的新面孔许多,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对神秘师徒,当师父的藏头遮尾体格年轻,探不清修为。徒弟面色冷硬拒人千里,只有炼气初期修为,刚刚入门,不足为惧。
两人像极了散修,可怪就怪在他们挥金如土的财力竟然连元真派都不能比!而领两人来的是佛门痴嗔法师,光凭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慎重以待。
陆寒霜摸清道圈情况,带着萧衍下山,叫车子来接人。
回程路上,陆寒霜望着窗外旷野出神,萧衍看着他浴光的侧脸,问道,“夏会你还打算参加吗?”
陆寒霜回眸,不答反问,“你想去秘境看看吗?”
萧衍,“如果修为足够,可以尝试一下。”
陆寒霜收回视线,没再说什么,先前的问题也不了了之。萧衍端详他沉默的侧影,两人一路无话,不过和来时不同,萧衍猜陆寒霜在惦记着什么事,只是他猜不出来,等到了凌霄山脚下,他终于明白了陆寒霜一路的若有所思。
树林掩映间,青山高耸,七座峰头如青锋插入云霄。
山脚石阶前,跪着一个小少年,比李时轩还要稚嫩些,清秀小脸僵硬板着,瘦得两颊凹陷,目光垂在膝前。周围有上下山的游客搭讪,他也沉默不语,只专心数着蚂蚁。
“你的事,我听说了。”陆寒霜的脚步在小少年身旁停下。
凌峰倏尔抬头,认出陆寒霜常在视频里出现的眼熟扮装,“仙隐宗掌门?”
陆寒霜点头,“找我何事?”
“我想拜入仙隐宗。”凌峰一双漆黑灼人的眼睛直直盯着陆寒霜。
陆寒霜不置可否再次点头,冲旁边萧衍说,“走吧。”
抬步绕开凌峰就要离开。
不按牌理出牌的举动让凌峰微愣,紧接着身子前倾死死抓住陆寒霜的衣摆,“我听说仙隐宗最是心怀大义,看不过世间不公,您既然知道我家发生的事,怎么……难道连您也怕了吗?连仙隐宗也堕落到跟那些装聋作哑的大宗大派一样,为了苟且求生,视而不见!”
陆寒霜回眸,“你可怜,我便要可怜你么?”
凌峰再次愣住。
陆寒霜又道,“这世间可怜之人何其多,我难道都需要一一过问?”
凌峰被说得哑口无言,嘴巴张张合合,不等他出声,陆寒霜又道,“你的激将法大概不是第一次用了,但在各宗各派都屡屡碰壁,便该知道,修道之人心念坚定,单单凭借你的三言两语没法动摇他们的决定。”
凌峰抓着陆寒霜衣角的手指微松……
还是不行吗?这人也不愿意帮他?他惨死的父母叔伯兄姐弟妹的血仇只能一个人咬碎牙齿混着血咽下,死死忍着吗?
陆寒霜垂眸,居高临下俯视少年失魂落魄、备受打击的模样,表情漠然,留下最后一句,“求人不如求己。与其祈求我的施舍怜悯,不如靠你的诚心打动我。如果你能让我看到必须收下你的理由,收你又何妨?”
萧衍颦眉,抬步跟上拾阶而上的陆寒霜,回眸瞟了眼从怔愣中回过神,脸上犹带不可思议,眼中却渐渐透出坚毅的小少年,心中生出几丝不喜。
身前人一缕苍发飘飘,撩得萧衍心烦意乱。
有一刻很想扣住身前人的肩膀,至于下面想干什么,他并不太清楚,只是陆寒霜的想法永远像雾里看花,隔着朦朦胧胧若近若远的距离,让他难以抓牢,控制不住,因而心烦意乱。他厌烦这种无力感,想挣脱,想抓住点什么,让陆寒霜停下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