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说宴池是一个新希望,完全不夸张。
虽然从异能士兵身上着手这个思路是早就有了,可是成功的就只有他一个,目前进入部队服役之后的具体情况当然还要再看,可是之前无论是测试还是训练都表现的十分稳定,不仅他的存活概率疯狂上涨,整个计划也向着成功行进了。
宴池自然知道自己既然不是第一个,那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就算知道这种实验实际上一旦失败,实验体就是被销毁的下场,可他现在也没有当初天真了,说不出来指责这是不人道的人体试验的这种话。
军人固有一死,死在实验室里看起来似乎不算死得其所,可是换在他身上将心比心,这并不能算是牺牲,而是一条命运和自己共同选定的撞运气的路而已。
他要是死了,会怨恨艾尔维特和叶赛尔没有人性吗?
他多半是不会的。
因为他就是相信这些人殚精竭虑做的事情,虽然并未着眼于每一个具体的人,但却是要改变整个族群的未来。
如果为了整个族群,你愿意赴死吗?
宴池愿意,他知道有很多人,也是愿意的。莫问前路,慷慨捐躯。
都到了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要是不能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那族群也就没有什么希望了。
从前宴池看书,见到有些动物在群体繁衍到了没有足够的食物的时候,就会大规模的自杀,寻求延续,其实并不觉得感动,只是觉得可怕。
生存这个命题太大了,也太难了,宴池想不明白,更不能站在勒伦奈的角度上当机立断的出主意,做选择,他只能决定自己的看法,自己的选择。
即便如此也十分艰难,推己及人,宴池明白自己这辈子估计都是无法理解艾尔维特和勒伦奈这种人的思维方式和着眼之处了,就算仍然觉得很难被说服,总算不再想着如果是他该怎么办了。
空想又有什么用,他虽然渺小,虽然无知,但总不是没有自己能够做的事情。
摘完棉花,这些农活也不算做完,宴池自觉已经被磨下去不少的浮躁,但阿尔忒弥斯玩起来没完,还让他们给棉花去籽。
棉花籽就藏在那一大团里面,坚硬,非要用力才能抠出来,而且对于机甲来说,这还是个巧劲,不必摘棉花省多少力气,唯一不同的就是心态变了之后认命了,嘀嘀咕咕的都少了许多。
宴池是知道现代科技能够做到什么程度的,暗暗在心里咒骂,新时代的好棉花根本就不应该有籽!
他明知道现在整个国家都坐在火山口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了就大家一起完蛋了,情势如此严峻,他却只能在这里低着头兢兢业业抠棉花籽,就算是再进步良多,还是忍不住又急又气,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起到国家希望该有的作用。
死神被他念叨的烦了,两人这个时候却是一体的,不能不捆绑着听,于是忍不住插嘴:“你猜这些棉花是做什么的?”
这个宴池真的不熟。
叶城气候有限制,而且农业区都是规划好了的,因地制宜控制天气雨水光照,适合产什么的就专门产什么。叶城周边土地肥沃,经过试验发现土豆生长最好,所以就专门种土豆,棉花他还是到了这里才第一次见到,虽然知道可以织布纺纱做衣服,但是具体做什么,他就没有想法了。
现在死神问了,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宴池就全靠猜:“毛巾?”
死神这回就是明摆着的嘲笑了:“噗!”
宴池恼羞成怒:“我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你知道你倒是说呀!”
现在死神连上网了,今非昔比,再也不是可怜巴巴闷着什么新鲜数据都没有的时候了,谈论起这些本来不应该是个机甲应该知道的范畴的问题,当场就能用千百万分之一秒的速度搜出来朗读:“用处可大了,棉纤维能制成多种规格的织物,从轻盈透明的巴里纱到厚实的帆布和厚平绒,适于制作各类衣服、家具布和工业用布,坚牢耐磨,能够洗涤和在高温下熨烫,由于吸湿和脱湿快速而使穿着舒服。通过其他整理工序,还能使棉织物防污、防水、防霉,提高织物抗皱性能,使棉织物少烫甚至不需要熨烫,降低织物洗涤时的缩水,使缩水率不超过1%……”
宴池被他说得头疼,而且这一看就是照搬过来的,十分生硬,他的注意力就都放在这后面的“通过其他整理工序能够巴拉巴拉”上了。
他猜测阿尔忒弥斯的基本思路应该就是通过这种特殊棉花直接省略染色和这之后的特殊工艺,让棉布直接能够达到更好更高更耐用的境界。
说来不算什么奇思妙想,可是要真的做到却很难,宴池没有在科学院农业专业就职过,但对于土豆在叶城的扎根历史却很熟悉。
一种作物能够生长,最重要的因素也就是老几样,土壤,或者营养液,光照,水分,肥料,这几样变量虽然不多,但要控制得好却很难。
更重要的是,想要养活一个国家,供全国使用,那还要保证产量,稳定生产,这两条就很不容易。
虽然直接全机械化是最终结局,可是在这之前就是埋头苦干,亲自控制变量,观察土壤。
毕竟是一个新的星球,虽然已经十分宜居,甚至可以说是和地球十分相像,但是到底不一样,光是适应新环境新土壤就很难,对人和作物来说都一样。
宴池没见过当时的情况,不过听说诺亚方舟上携带的生物并不是全部适应了新环境,甚至人也有排异反应十分厉害死掉的。
现在想起来这些,他倒是能明白什么叫生存不易,为什么黛伦那一代的胚胎都对抱团和集体表现出一种本能和急切了。
他现在看着这些棉花,也很想找个人抱一下团作为支持。
干活也没有多辛苦,就是干着干着就想起国家建立的历史,感觉十分心酸的同时,也觉得自己当年是在太天真了,天真的丢人。
人大概一辈子总要有这么二十七八回,想起从前的自己种种不着调的表现恨不得没有出生过,宴池现在就沉浸在这种情绪之中,倒是老实了很多。也不荡漾了,也不忧虑了,诚心实意的羞愧。
所以莫里斯再来找他吃饭,就发现宴池乖顺的像只垂头丧气的小狼狗,幸亏他内心这个比喻宴池不知道,不然恐怕小狼狗也要炸毛。
刚一见面宴池就往他身上一扑:“累。”
撒娇撒的倒是理所当然,莫里斯也被他依靠习惯了,并不在意:“怎么,还没弄完?”
宴池摇头,沉痛得如同行尸走肉:“今天一天都在抠棉花籽,这个怎么比摘棉花还累人啊?”
他这里抱怨,莫里斯就伸手扶了他一把让他自己站直,这里毕竟人来人往的,他们之间虽然不用避嫌,可是让人看到了莫里斯有名的高岭之花人设就崩了,解释起来也难。
宴池倒也不在意,反正他和莫里斯经常一起吃饭,自从那之后就有人来找他套近乎,拉上话之后就问,莫里斯和他是什么关系。
都是聪明人,不可能一上来就当情敌对待,宴池也没有那个心思,直说以前是一个军团的。他不能一转头就把青梅竹马卖给陌生人,于是就套话。
这是明光宫和叶赛尔的看家本领,宴池虽然学的不精,可是对方有求于他,自然不能什么也不说,没想到两天之内听了至少三个不同的人真情实意的说:“真希望他能支配我。”
再联想到莫里斯这张不动声色×冷淡的脸,顿时自己的内心先支撑不住崩溃了,从此之后有人套近乎溜得比兔子还快。
不是他不能接受莫里斯的新人设,而是对方要变成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模样,总需要时间来接受,况且这些人直白又狂热,虽然是军营一脉相承的热情,但却让宴池毛骨悚然的意识到,莫里斯在他眼里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小可爱,在别人眼里怕就不是这个样子。
可能是个玉面修罗男夜叉。
宴池一时之间接受不能,捂着耳朵就是不听。
谁也拿他没办法。
要不是因为直取莫里斯根本没人成功,也就不会纷纷看到宴池就扑上来,现在宴池被吓跑了,这些暗恋高冷军医并且想被支配的年轻人也就只能偃旗息鼓,继续眼巴巴的瞅着了。
莫里斯倒不是不知道这些事,宴池藏不住话,而且不知道跟谁学的,对着亲近的人什么都说,受了这么大惊吓怎么可能憋得住,转头就跟他吐槽了,也不想想合适不合适。
不过,虽然按照一般人来说,这么啰嗦唠叨你的追求者如何如何,情况会复杂很多,莫里斯这里就简单了,权当什么都没听到,任凭宴池巴拉巴拉说。
宴池反正也就是找个地方说话而已,他吭不吭声都无所谓,说完了就舒服了。
现在看宴池被棉花折磨的生不如死,莫里斯虽然觉得有趣,但坐下来吃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透了一点底:“放心吧,你们这活儿也快干完了。”
宴池知道地里还有多少棉花,心里稍稍一预估,就知道莫里斯不是不咸不淡的那个意思。
不过他现在自认为城府比以前深多了,和莫里斯对了个眼神就嗯了一声,镇定的什么都没说,低下头继续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