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是挨了一爪子,两边脸都挂彩了,墨简很贴心的给他裹了同款绷带,语重心长道:“不能留疤,破了相就更没人要了。”
鱼浅扯了绷带嫌弃道:“去去去,你当我和你一样没眼……”说着,他忽然感到背后一凉,僵硬着回过头,见是夏怡然便松了一口气,道:“吓死我了,我还当是白术来了。”
夏怡然冷哼一声,道:“你没猜错,白术还真的来了,不过不是找你的。”说完,她又看向墨简道:“也不是找你的。”
鱼浅笑着道:“那是来找谁的?难道是来找白薇的?”
夏怡然看向他又是一声冷哼,道:“弄好了就快点来前厅。”
说完这句话她就大步离去了,鱼浅道:“她怎么有点怪怪的?”
墨简放下手上的绷带道:“确实奇怪,走,先去看看。”
第57章 惹尘埃(十)
漆黑的木门后是一个被高墙结界封的严严实实的校场,不大,十几个八九岁的孩子正被倒吊着练功,他们稚嫩的脸庞上满是汗珠,顺着脸颊流到嘴里衔着的木剑上。一席黑衣如墨,意志如铁,坚如磐石,毫不动摇。
一名黑衣男子站在他们面前,手里拿着戒尺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他对那些孩子道:“还有一刻钟,坚持。”
顾千珸站在门前思躇片刻,最后还是推门进去了。
黑衣男子闻声回头,目光一沉,俯首道:“昀灵君。”
顾千珸颔首回礼道:“子春。”
被唤为子春的男子一愣,又俯首道:“兄长。”
顾千珸道:“父亲何在?”
子春道:“在祠堂。”说完,他又低声道:“兄长还是不要去了,父亲很生气,这次……还不知道要罚到什么时候。”
然而他说完之后再抬头,顾千珸已经进了前殿往祠堂而去。
他们不是亲兄弟,顾千珸也几乎不喊他的名字,但每次只要喊了他的名字,那就一定是回来领罚的。
“好好训练,不要探头探脑。你们……”
顾子春转过头本想呵斥,一看到那些孩子额头上的汗水便想起自己小时候,轻咳一声沉声道:“休息片刻,不要胡闹更不要跑远。”
话音刚落,就见孩子们弓起身子解开自己脚腕的绳子,单手一撑翻了个跟头,不待站稳便一窝蜂跑去玩了。顾子春无奈笑道:“还好你们生的晚,要是早生二十年别说休息去玩了,怕是连好脸色都看不到。”说完,他看了一眼前殿,纠结片刻还是走了进去,一路往祠堂而去。
祠堂内,顾千珸跪在一个空白牌位前,身边站着一位黑衣中年男子,手里拿着铜质戒尺,沉声怒道:“你还敢回来。”
顾千珸垂眸不语。
中年男子道:“我不会罚你,你走吧,回明镜亦非台还是慕容府,你自己决定。”说罢,他扔下手里的戒尺转身出了祠堂。迎面,顾子春俯首道:“父亲。”
中年男子看他一眼,温怒道:“以后不准再让他进来。”
顾子春心下一顿,正欲开口追问,又听他叹道:“随他怎么样吧,他受的罚已经够多了。”说完,震袖离去。
心疑着来到祠堂,只见戒尺和往常一样掉在旁边,而顾千珸却是好好的跪在无名牌位前,听到动静,顾千珸开口道:“可是子春?”
顾子春没想进去,被他一点名,便回道:“兄长,正是子春。”说着,他走了进去,在另一个牌位前跪下,看了一眼无名牌位,道:“兄长还在想着那个人吗?”
顾千珸沉默片刻,回道:“怎能不想。”说完,他又问道:“父亲可有说什么?”
顾子春对着牌位磕了三个响头,道:“父亲说你受的罚已经够多了,以后不要再让你进来。”说罢,站起身,他又语重心长道:“斯人已逝。父亲不想兄长步他的后尘,这些年来他虽然没说过,但我都看在眼里,每逢初七、十九,纸灯长明,照亮归路。”说完,他便退出祠堂,回到校场继续监督孩子们练功。
顾千珸抬头看着无名牌位,静默片刻起身出了祠堂,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像是要下雨了,一场狂风暴雨。
校场内,孩子们继续倒掉着练功,因为嘴里没有咬着木剑,便有些悠闲的聊起天来。突然,一个孩子开心的看着天空道:“是雪,下雪了。”
闻言,其他孩子纷纷看向天空,伸手去接一片片鹅毛般的雪花。顾子春没有责备他们,而是看向了突然停下脚步与孩子们一样伸手去接雪花的顾千珸,雪花在他掌心化为水珠,又冰又凉,就像……那人的体温。
顾子春走到他身边,问道:“兄长……还会回来吗?”
顾千珸却沉声反问道:“子春,你就没想过去往外面的世界吗?”
顾子春低头轻笑,片刻,他摇头道:“不想,如果可以,我会一辈子带着这深宅高墙里。”他不想出去,他不想变成父亲和兄长一样的人,他没有强大的内心,如果让他和心爱的人阴阳相隔他一定会崩溃。
顾千珸走了,他没有说自己还会不会回来,但顾子春冥冥中感觉,他一定还会再回来的。
避暑山庄里,待鱼浅和墨简进了前厅却见厅中坐满了人,全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名门前辈。见这阵仗,鱼浅和墨简都是顿了脚步,白薇神不守舍站在白术身边,陆十瑞也在,只是没了平日笑眯眯的表情格外严肃。两人看罢一圈人,迟疑半步后方才迈进了前厅,正准备寻了位置坐好,就听一名鹤发明镜台前辈问道:“听说,你们在望乡村遇到了商单?”
鱼浅立刻正色道:“是,那人确实是商单。”
“……”
墨简:“……”
“……咳咳。”
墨简:“???”
那位前辈长脸一拉,瞪向墨简,微怒道:“墨家主为何不答?”
墨简这才反应过来,俯首道:“晚辈不才,当时被巨人鬼围攻,寡不敌众昏了过去。”
那位前辈冷哼一声,又问道:“昀灵君何在?你们不是一同前去的吗?”
鱼浅看了眼墨简,回道:“他回沉霄阁了,一时半会……应该回不来。”
沉霄二字一出,在座的前辈均是老脸一拉坐不住了,厅堂之上威严而坐的老前辈轻咳几声,道:“既然如此,就由你来说这望乡村一事罢。”
鱼浅摆手道:“还是由墨家主来说罢,我怕说完后你们听不懂。”
那老前辈含笑向前伸出一只手,道:“无……”无妨的妨的字还没说出口,就听夏怡然道:“墨家主请讲。”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他坐下再说,又不动声色瞥了一眼鱼浅,示意他不能开口就不要开口,哪凉快哪呆着去。
“……”鱼浅之前已经看了一圈,发现就连鱼末和念起他们小辈们也都在,只不过站的靠后,不知道是来偷听还是真的本来就在。
墨简颔首坐下,青衣下摆端正于前,书生气质味浓,扑面而来的儒雅气质几乎闪瞎了鱼浅的眼睛折断他的腰;鱼末好心上前搀扶却被他一巴掌给拍了回去,低声喝道:“小兔崽子,你老子我还没老到连路都走不动呢。”
鱼末一怔,气得指着他说不出话,就连慕容菱悦都看不下去了,话里有话,怪里怪气道:“我们不配和泽兰神君站在一起,您还是另寻他处吧。”
说完,一向微笑着的念起也点头了,道:“神君身份与我们有别,还是请上座吧。”
那边墨简绘声绘色的讲着望乡村如何诡异如何惊险如何残忍,这边鱼浅手脚并用指着小辈们挨个教训了一番,就连安静的夏黎彰也被他指着鼻子教训了,搞得他只得无奈的苦笑,摇头不语。
望乡村受难的滇池弟子占了绝大多数,以防闻者心悲,墨简对这些一句带过,就连他们看到幻像一事更是绝口不提。墨简的文采很棒,着重讲了后面他们是怎么听到镇魂三音、怎么上当受骗被巨人鬼包围、怎么遇见商单而他又说了什么、怎么走出望乡村去了辉京疗伤这些事,听得厅内众人皆叹凶险。这时,忽闻一人叹道:“要是拂松鬼仙在的话就好了,这些恶鬼厉鬼什么的他一个鬼印就能搞定。”
他的声音不大,却是整个厅内的人都停止交谈,转头看向他。
慕容菱悦仍是拿着纸笔记得飞快,鱼浅好奇的探头看了一眼,不禁嫌弃道:“这句话就不要记了,他不会再回来了。”说完,他又忍不住吐槽道:“姑娘家家的,字怎么写的比鱼末还丑。”
鱼末白他一眼,心道:你写的也好不到哪去。
那弟子被众人看得发毛,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说,突然,又一人道:“镇魂三音拂松鬼仙不是也会弹的吗?再且说商单不是早在摘月之战的时候就被挫骨扬灰魂魄尽散了吗?”
墨简严肃道:“晚辈不敢隐瞒,那人的确是商单。”虽然他没亲眼见到,但鱼浅和顾千珸都见到了,还和他交了手,他不敢保证鱼浅会不会对他有所隐瞒,但顾千珸绝对不会。
厅上老前辈问道:“你不是寡不敌众晕了过去吗?怎么能确认那人的确就是商单呢?”
闻言,鱼浅举手道:“我说的,我告诉他的。”他放下手臂笑着道:“我的话虽然晦涩难懂,但墨家主和我可是青梅竹马,我说一遍他就能知道我要表达什么。再且说他为什么要撒谎呢?他没理由撒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