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便宜鱼末那个小子了。”鱼浅道:“你怎么不说话,装什么深沉,你们家仙子又不在这里。”
“墨伊,今天一早就又离开了。这次,是去更远的荒漠。我们家,怕是真的绝后了。”墨简淡淡开口,就像在说别人家的事一样。时间的沉淀下,让他更加稳重,也让他对某些事,看得很开。
墨伊,乳名小一。
“这孩子从小就与他母亲住在滇池,是我缺乏管教,退婚的事,我代他想你道歉。”墨简真诚的向鱼浅深鞠一躬。他是真心的。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儿子墨伊,在滇池一众女弟子的包围下,居然喜欢上了只见过几面的男人。
唯独这次,他是真的气不起来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昨日他回来,带回了这个,让我明年去祭拜的时候,与去年他带回的那块,一同带去。”墨简摊开左手,一块有些瑕疵的璞玉在他手中折射着淡淡霞光。
“这是……”鱼浅难以置信的愣在那里,自以为不再惊起波澜的心神在这一刻宛如翻江倒海,记忆如潮,眼泪早已在眼眶打转。
这块璞玉看似其貌不扬,但如果经过细细雕琢打磨后,定能看见,那晶莹白玉心中的一点青翠。
鱼浅终于理解墨简之前的那句话了,他苦笑几声,望天长叹道:“你可真是害人不浅啊!”
感叹完毕,他又道:“你就没和他说,那人已经成亲了吗?”
墨简看他一眼,道:“说了。然而,他的反应还是把韶华气了个半死。”
十年前,也是鱼浅拖家带口来滇池串门后不久,墨伊突然向他们坦白了自己的心思。
他说:我不会和鱼知暖成亲的,我喜欢的,另有其人。
然而不论他们怎么追问,他的儿子就是闭口不谈,最后,甚至只留下一句话,就出门历练去了。再回来时,是在第二年清明刚过,他们刚从悲伤中走出的时候。
“说真的。”鱼浅道:“我已经记不清他们的模样了。”
“我也一样。”墨简道。
时间可以抹去表面,却抹不去内心。他们虽然记不清故人的模样,但是那份沉重的心情,却一如当初,每每想起,尤如刀绞。
“……
荷花开得真好啊!明年,你一定要留住小一,哪怕是绑着,也要把他留住。”鱼浅正了正背着的花奴鼓,又道:“前几日派去轩目山脉的弟子来消息了,在轩目山脉北面,发现了尧天。”
此刻,夕阳西下,塞雁南飞,渭水东流。
清明后,尧天消失了,而顾千珸陨落的真相,突然之间传遍大街小巷。他们不知道是真是假,万一如二十年前一样是个圈套的话,此去无疑是送死。
但,消息是真是假,唯有他们亲自前去打探一番,方知真假。如果是真,那么他们一定要好好问问,顾千珸的陨落,是否与他有关。如果是假,他们也要好好问问,清明那天,妄谭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 本章很短,写得时候忍不住想哭,手都是抖的,可能是因为快要结束了吧。”
第85章 泼墨(一)
区区仙界的二十几天,短短人界的二十几年,而冥界,却是已经过了二百多年。
奈何桥边,白面小鬼接替了孟婆的工作,成为新一任孟婆;孟婆则接替了颜丹青的工作,成为了他不在期间的代职冥王。
不似颜丹青为王时的悠闲,换了主的冥界的每天,小鬼冥差们全都忙成一团。
只是……这种热闹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百多年前,新的判官上任,而前任判官,顺理成章的接替了阎罗。
“诶?判官大人接替了阎罗的工作,那为什么会是孟婆大人接替了冥王殿下的工作呢?按理说,不该是阎罗接任吗?阎罗大人去哪了?”冥王殿外,守门的白面小鬼交头接耳。
“嘘,你小声一点。我听说,阎罗大人犯了错,现在,好像在各个地狱来回受苦呢。”对面白面小鬼说得煞有其事,说完这句话,他又虚掩着脸,小心观望了四周继续道:“这些我也是听前辈们说的,你可别到处乱说。
听说啊!新来的判官脾气很古怪,整天戴着个黄金面具,上面连个窟窿都没有,我们虽然不用出气儿,却还是要用眼睛看的啊,真不知道他每天是怎么走路的。”
一听到黄金面具,另一个白面小鬼的脸都要皱成一团了。“这个我也听说了,不过……他脾气再古怪,也不会有上任冥王的脾气古怪的吧,他才真真是一言不合就掀摊;听说,城里没有一家铺子幸免过,尤其是奈何桥附近的,一天能被掀八百回呢!”
“不会吧!”守门的另一个白面小鬼满脸质疑,再怎么说他也是冥王,一天掀八百回,先不说他脾气有多古怪,这他也太闲了吧!想了想,他回头看了一眼冥王殿,小声道:“我们这位大人可真拼啊,我来的这一百多年里,就没见大人休息过一天。”
说到这里,另一白面小鬼也是深有同感,点头道: “是啊!大人自当上冥王后,就没休息过。”说罢,他抬头望向灰暗的天空,不禁长吁叹息。他只是小小一个看门官,而自家大人不休息罢,他们连带着也不能休息,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冥王殿内,一切还是颜丹青离开时的模样,只是,书房内那满墙的画已经被孟婆撤去,留下满满的诗词代替。书房深处,唯有一张白玉琴横在桌上,代替了以前的笔墨宣纸,颜料丹砂。
琴音依旧,却不再有神。
最近几日,孟婆的心情很不好,无端的发了好几次火。此刻他如常一样愣坐在桌前,手指拂过琴弦,一声琴音空灵,突然搅起了他心中深埋许久的记忆。顾不得多回味,只见他抱起琴急匆匆出了冥王殿,直奔奈何桥而去。
他忽然想起来了,他的这把琴,是怎么来的。
“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守门的白面小鬼仍在窃窃私语,见他忽然抱着琴,神色慌张的样子先是一惊,但很快的,他们就回过神,照例询问。
“别跟着我。”孟婆丢下一句话,化为一团光,转眼便没了身影。
守门小鬼面面相窥,却还是停了脚步,回去老老实实继续看门,他们虽然忌惮新来的判官,但离得他们最近的大官,还是冥王——孟婆。
三生石旁,依旧围了许多鬼魂,却不见树前等着为一人讲故事的长队。
见孟婆急匆匆直奔这里,聚在一起的鬼魂们一下子就炸开了,他们刚死不就,还没见过冥王,但这人的气质与扑面而来的威压,震得他们不由得后退。威压之强,就连附近的冥差也不敢上前,纷纷绕道而行。
来到后,孟婆径直走向三生石,二话不说,举起琴,狠狠砸了下去。
这把琴,是颜丹青送他的。
他终于想起来了,当颜丹青偶然得到一块白玉,说要给他做琴的时候,他就开始忘记了;忘记了这把琴,这块玉,还有深藏在三生石内,他的前世。
琴碎弦崩,三生石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发出耀眼蓝光,点点金光自黑色玉石飞出,至半空,凝成了两个大字。看到字的那一刻,孟婆几乎要崩溃了,这种心痛的快要窒息的感觉,让他不禁浑身打颤。
他的名字,他前世的名字原来就在这里。以前,他一直相信颜丹青说得,当上冥官后,是看不到自己前世的。而此刻,他看着那两个字怔怔出神,两行热泪划过脸颊,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这些年,有什么脸、有什么脸自称是他的哥哥、他的师兄?!
他一直相信,颜丹青不喊他的名字,是因为不如师兄亲切;他一直认为,颜丹青不喊他的名字,是他羞于出口。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相信三生石;那不过一块冰冷漆黑的石头,怎么能正确看到他的内心,读取他的前世呢。他转过身,他要去问个清楚,然而刚走了几步,他却忽然回过头,三生石上光芒依旧,而那两个字,却变了。
“相信我,这不是你。”
这是颜丹青留给他的,这句话他听了一遍又一遍,每次他都抱有疑虑却仍是深信。而这次,他是真的不敢相信了。
二百多年了,相比以前的万载岁月,这根本不算什么;但是此刻,却是分秒难熬。
孟婆忽然又想哭又想笑,他发现,在这行字的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小的他差点就错过了。
但他,宁愿错过。
——师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当你看到这行字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你别难过,不然,我下辈子就记不起你了。
——颜晴绝笔。
孟婆早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但他还是抱有一点奢望,而此刻,那些所剩无几的奢望,全因这句话给打碎了。
“我真的,很想你回来吗?”孟婆突然质疑自己:“我真的是,想你回来的吗?”
其实,他的心里不止一次出现过这样的质疑,他是真的希望颜丹青回来吗?回来继续受气?继续做他的哑巴狗冥王?受仙界约束?与爱人阴阳相隔?
………………
阴阳相隔?
“呵!”孟婆自嘲的笑了一声,他当初,就不该多事,如果他不多事,此刻,怕是两人也不会真的相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