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趴在栏杆上看了一晚上,一直到拂晓时分,才瞅见公司楼下的窗口里飘出一朵暗青色的噩梦。
第8章 小仓鼠的噩梦
噩梦这种东西,颜色越深越纯正,品相就越好,也就更好吃、更顶饿。像他今天白天吃的那朵,品相就很一般,味道只能说差强人意,能吃个三四分饱,顶个一两天。
但这朵暗青色的噩梦,颜色浓厚、色彩纯正,隔了这么远,都能闻到它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儿,孟谟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低头大致数了下楼层和窗口,蹬蹬蹬跑下楼去,循着噩梦的味道,来到了位于十五楼的一间小套房外。
孟谟皱着鼻子嗅了嗅,应该就是这间没错了。
他伸手推了一下,门是锁着的,于是从裤兜里掏出那根捡来的铁丝,“咔哒”一声捅开了门锁,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这小套房的格局和他们选秀的差不多,进门是一个窄窄的客厅,放了沙发、茶几和电视就差不多满了,黎明熹微的晨光从床子里泄进来,依稀能看清沙发上蜷缩着一个个子小小的人影,身上胡乱地盖着一张珊瑚绒毯子,一半都已经拖到了地上。
孟谟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人……或者说男生,白皙小巧的脸蛋只有巴掌大,脸颊上还带着一点点的婴儿肥,小鼻子小嘴巴,睫毛长长的,有点儿男生女相,但是看起来非常可爱。但是此刻,他眉头紧紧蹙在一起,随着他眼珠的转动,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微微颤抖着,额头上全是冷汗,牙齿咔嚓咔嚓打颤,整个人都在小幅度地瑟瑟发抖,看起来非常恐惧。
原来是个小可怜啊。
孟谟蹲下身来,伸手摸了摸他软软的头发,然后闭上眼睛,喉咙里发出轻声的哼唱,让噩梦的主人继续沉睡、不会被惊醒,然后他从灵魂里伸出一道长长的触须,进入那个人的噩梦世界。
他看见小可怜坐在化妆镜前,穿着一身连体的卡哇伊袋鼠睡衣,头发被造型师吹得有点儿凌乱,巴掌大的小脸儿可怜巴巴的:“真的不行啊,我……我猫毛过敏……”
“那就快点儿拍,”导演皱了皱眉,“就抱一下,不用碰,搁到你肚子前面的那个大袋子里,拍两张就行。”其实平面广告一般是有创意没导演的,但这片子会在《X画报》周刊上发,要求几张照片之间有连续的剧情效果,所以才请了圈内有名的广告导演来指导。
“不、不行啊,”男生一双秀气的圆眼睛里水汪汪的,看起来都快哭了,“我我我……我被猫抓过的,我怕猫。特别怕。”
导演哪儿见过这么作的模特,名气不大,事儿忒多,脸瞬间就黑了,看到助理抱了一只英短进来,不由分说道:“把猫给他!”
“啊啊啊——”
小模特脸色刷地白了,眼中露出极其恐惧的光,他“腾”地从椅子上蹦起来,迈着小碎步没命地跑出摄影棚,然后袋鼠睡衣顷刻之间委顿在地,一只巴掌大的毛茸茸的仓鼠从裤腿里吭哧吭哧地爬出来,倒着四条小短腿,顺着墙根没命地逃了。
孟谟:“……”
这不就是那天肖媛媛在后台和他唠叨过的那个作兮兮的小平模吗?
果然不是人。
原形真的好萌啊,不像他,原形那么凶悍,一个照面就能吓哭一只鬼。
孟谟心塞了一瞬,正想“嗷呜”吞掉这个鲜香微辣的噩梦,不想就在这个时候,梦里的场景突然变了。
北风呼呼地吹着,漫天漫天的鹅毛大雪纷扬而下。
小仓鼠只有拳头大小,瑟瑟发抖地在雪地里爬——可是四只小爪子都陷在雪地里,完全爬不动,没多多会儿身上的毛就全湿透了,顷刻之间就冻成了冰。
好冷啊,真的好冷啊。
小仓鼠睁着一双黑豆一样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漫天苍茫的大雪,心想……它就要死了吗?
等不到修炼成人,就要死了吗?
想着想着,它悲从中来,黑豆大的眼眶里滑出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几乎滴在雪地里的瞬间就结成了冰。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毛都还没长全的小奶猫在雪地上踩出一串小梅花,颤颤巍巍地走到他面前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比他小那么多的小团子,奶声奶气地“喵呜”了一声。
小仓鼠浑身一颤,瞬间就吓尿了。
它它它……还没等冻死,就要葬身猫腹了吗?
然而,更恐怖的还在后面。
猫妈妈喂奶的时候一二三四五地数了两遍,感觉似乎少了那么一两只的样子,于是出门去找自己的小崽子,一面走一面“喵呜——喵呜——”地长声呼唤。
小仓鼠脊背瞬间绷得死紧,整只仓鼠都缩成一只仓鼠球,在雪地里不停哆嗦,抖如筛糠。
就在这个时候,猫妈妈发现了小奶猫,踩着雪地走过来,无奈地舔了舔淘气的小猫崽儿,正要将这只不听话的小奶猫叼回去,小奶猫“喵呜”了一声,伸出一只小爪子,戳了戳小仓鼠的方向。
——那边好像还有个小东西。
“喵呜?”
——真的?
于是不很识数且一孕傻三年的猫妈妈,就把小奶猫和小仓鼠一起叼回去了。
感受着脖子后面湿润的猫口水,小仓鼠浑身僵直,脑子一片空白,这次,他连尿都尿不出来了。
它在猫妈妈的肚子下面战战兢兢地度过了这个漫长的寒冬,无数次险些被屁股硕大的猫妈妈压成一只仓鼠饼,但是却幸运地远离了饥饿和冻馁,活到了第二年春天。
——作为传说中的储备粮。
第二年春天,小奶猫们长大了,其他的小奶猫都不屑理它这个长不大的小不点儿,只有那只发现他的大脸猫每天和他一起玩儿,每天都跟在他屁股后头,一会儿用舌头舔舔它,一会儿用爪子戳戳它,玩儿得不亦乐乎。
——小奶猫不但身体长大了,脸也长大了,腮帮子上的肉软绵绵摇摇欲坠,成了一只名副其实的大脸猫。
“喵呜。”
——小东西,你的脸好小。
小仓鼠完全听不懂大脸猫在说什么,只以为它要吃它,吓得瑟瑟发抖,情不自禁地又尿了。
“喵呜!”
——羞羞羞,都多大了还尿炕!
就这样,小仓鼠被大脸猫一口气玩儿了十年,逃又逃不掉,每天都活得战战兢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甚至无数次“吱吱吱”地说求你赶快吃了我吧,这种日子我真的过够了呜呜呜。
然而大脸猫并不知道它在说什么,只是觉得他小得声音好细好娇气好可爱!
于是舔得更频繁了。
一直到十多年后的一天,大脸猫突然变成了一个英俊的男子。
小仓鼠吓得一个哆嗦,也同时化作了一个纤瘦娇小的男生。
大脸猫的人形和他的原形截然不同,脸一点儿都不大,还棱角分明、英俊帅气,非常养眼,最重要的是身高足有一米八八,非常高大,小仓鼠倒是一如既往地娇小可爱,只有不到一米七,要非常非常努力地仰着脸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得偿所愿的喜悦,像是在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终于能和他的小仓鼠正常对话、交流了!
高大英俊的男人脸上带着笑意,目光温柔而炙热,炙热到像是想把他的小仓鼠一口吞下去,他伸手将纤瘦娇小的男生拉进怀里,低声道:“小东西,你好诱人、好可爱。”说着低下头来,在他肩窝里嗅了嗅:“你身上好香。”
娇小的男生吓得花容失色,瑟瑟发抖道:“你……你是想吃了我吗?”
“是啊,”高大男子闷闷地笑了一声,“我想吃了你,一口一口……慢慢地吃掉你。我想了十年了。”
他这是终终终于要吃掉他的储储储备粮了吗?
“啊啊啊!”
沙发上的娇小男生猛地颤抖了一记,从噩梦中惊醒。
孟谟也被弹了出来,哭笑不得,睁开眼睛。
男生刚从噩梦中醒来,还心有余悸呢,就看到面前蹲着一个长得很漂亮的陌生男人,又被吓了一跳:“啊啊啊啊啊啊!”
孟谟没想到他会突然大声尖叫,一时不妨也吓了一跳,嘴角抽搐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跟着他叫:“啊啊啊啊啊啊!”
男生没想到他也会叫,于是瞬间不叫了,睁着一双漂亮的黑眼睛滴溜溜地上下打量着他,还防备地把毯子拉高了一点儿:“你你你……你是谁?”
“我是孟谟,”孟谟笑着说,“你是谁?”
“我是钟瑞涵,”男生傻兮兮地回答完,才反应过来,“不对,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是谁?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里?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我听到这个屋子里有人尖叫,担心出了什么事儿,就过来看看,”孟谟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门没关,我就进来了。”
“哦,”钟瑞涵揉了揉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好意思地笑道,“我没事,就……就是做噩梦了。连累你担心了。”说着从沙发上坐起来,腾了个地方出来,热情道:“快过来坐。我这儿也不常来客人……你想喝什么?有杏仁露、核桃露和花生牛奶。对了,你也是这家公司的艺人吗?新签约的吗?我之前都没见过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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