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药丹心 (匕鸟一卦)

　　顾念棠似乎有点怕痒，本来想收回手却又忍住了。
　　唐亦羽写完，握住了顾念棠的手，让他攥了一个松松的拳头：“记住了么？以后可不准忘。”然后也不管顾念棠皱着眉盯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一副并不想答应的样子，自己一边高高兴兴地收回手给他擦头发一边说，“来，快叫一声师兄。”
　　“我不信你。”顾念棠眉头一点未松，目光从自己握着的拳头移开，飘向火堆。
　　怎么说呢，唐亦羽和冰山面瘫同门待了有几百年，对言不由心或者是傲娇解读的是非常清楚的。按理说，这似乎是傲娇常见反应，但是顾念棠给他的感觉一点都不像傲娇，反而是——刚出生的小兔子，似乎是警惕又战战兢兢的，但是——且不说通武晓能的修道者，即使是凡人，也不会随便将自己最脆弱的脖颈轻易地放在另一个人手的附近，这与将性命相负是没有区别的。
　　这是不信么？这和以身相许也没什么区别了，不对，是性命相托。
　　何况顾念棠还是个大美人……唐亦羽真的是刚领悟到原来自己颜控的这么严重！
　　唐亦羽想了想续脉丹的丹方，恢复了平稳心境：“之前我给你服下的丹药，可以恢复你的外伤、修复你的气海。只是除了这些，你周身经脉损伤严重，而我的手头又没有续脉丹，甚至连药材也不齐，所以暂时你还得忍一下。”
　　“你给我用了什么药？”顾念棠还是虚握着拳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任凭唐亦羽擦完他的头发又开始用灵力烘、时不时还勾一缕头发绕在手指上。
　　“七级地阶止血丹，七级天阶正清丹。”唐亦羽不甚在意地说。
　　顾念棠眼睛颤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倒是唐亦羽一边玩着头发，一边又接着说：“好在续脉丹的药材在落霞山脉都能找到，所以要炼出续脉丹不需要多久。不过说来也奇怪，落霞山脉明明是阴气极重之地，可是滋长的却全是阳性的药材。”
　　顾念棠则是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样子。
　　“这样倒好，找药材倒是十分方便。”
　　……
　　顾念棠似乎是真的睡着了，唐亦羽轻手轻脚地放下了人家的头发，用灵力驱动着避尘台又宽了半米，注视着顾念棠片刻后，到边缘的位置，并不睡觉，而是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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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日初升，紫气正浓，自然是恢复灵力的好时候，就算落霞山脉几乎无法透过初阳，但是灵力游荡，总是能被捕捉一些的。
　　唐亦羽自然是一直保持着修道的姿势，顾念棠醒的时候也没有管他，只是自顾自坐起来——灵力游走于经脉也是可以修复的，虽然速度慢了太多，但总不能将一切都寄托于别人身上，谁知他又是想要什么作为回报呢？就算此人似乎完全无害，又一副温和关怀的模样——他与别人，似乎太不一样……
　　唐亦羽打坐一夜，灵海早已充实，今日打算给这个新认的顾念棠“小师弟”找续脉丹的药材——自己有一部分，剩下不过四种，而且都没有什么特别有威胁性的巨兽守护。
　　“小师弟，我要出去找药材了，你要和我一起去么？”唐亦羽下了避尘台，站到顾念棠面前低头问道。
　　玉冠墨发，青锋白袍，且不说眉目英挺、身姿傲人，周身确隐隐有正派清气、天道流光。
　　“你若是不想去，我在周围摆了阵法，也能确保你无碍。”
　　顾念棠动身站起：“我想出去。”
　　于是唐亦羽便带着小师弟出了山洞。
　　“移步换景？”顾念棠看着周围景色突变，喃喃道。
　　“不是，移步换景是芷水谷秘技，是真正的范围内瞬间移动。”唐亦羽拍了拍顾念棠的肩膀，“而我这只是幻阵罢了。”
　　顾念棠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地问：“我怎么不记得自己学过阵法呢，师兄。”
　　嗯？真的相信是我师弟了？唐亦羽表情甚是无辜地答道：“因为你之前灵海受创，所以可能失去了记忆。”又仿佛是强调一般，说：“不是么？”
　　“原来是这样。”顾念棠点点头，“那我就是失忆了。”
　　……长得好看的人卖萌更可爱了啊……
　　这是师弟，这真的是师弟……唐亦羽自我催眠般重复道，可是并没有什么效果，只能转移话题：“续脉丹还需要天芷、枚叶、琼骨、华烑。虽然没有什么大的猛兽守护，但是路上也可能会碰到。你现在又用不了灵力，没法自保，我教你一套最简单的困阵，有危险时启动即可。”
　　顾念棠似乎看穿了唐亦羽刻意转移话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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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亦羽揉了揉眉梢：“小师弟你不应该是很少露出笑容的么？”手指轻叩，剑匣打开，飞剑凌空，揽着顾念棠的肩膀坐到上面，笑容十分温和地盯着顾念棠的眼睛：“是因为失忆，结果性情也变了？”
　　“大概是吧，”顾念棠被这么一揽，腰身有些僵硬，“师兄你以前也是这么喜欢动手动脚的么？”
　　“小师弟啊！这没有什么的啊！”唐亦羽吐出长长的一口气，灵海微澜，驱动飞剑前行，视线也从顾念棠身上移开，语气认真地说，“朋友和兄长揽你的肩膀，是表示对你有好感、关系亲密，和微笑是一样的。懂了么？”
　　顾念棠握住飞剑上弯弯曲曲的扶手，稍稍偏过头看了一眼唐亦羽，片刻后，才轻轻“嗯”了一声。
　　


第6章 5.共处其二
　　飞剑突然停下，顾念棠身体不禁微微前倾一下，倒是因为被唐亦羽揽住肩膀没有晃倒。
　　顾念棠跟着唐亦羽跳下飞剑，看着他两指伸展、三指屈曲，飞剑便乖乖地飞回剑匣，而一柄略长于飞剑的青锋则替换飞出——玄逸门弟子不仅形容洒脱、个性沉稳，连武功招式也是自有一股飘逸自在的气质。忍不住伸开手掌，飞林九叶却没有如从前一般出现在手上——是落在鳞妖楼还是被他收走了——顾念棠抬头看向唐亦羽。
　　唐亦羽感受到目光，转过头看见顾念棠愣愣地伸着左手手掌，笑着问：“你是饿了还是在和师兄要东西吃呢？”
　　顾念棠脸红，有些羞恼垂下手：“都不是！”又加了句：“师兄你不要乱猜！”
　　唐亦羽刚刚在飞剑上已经教会他初级困阵和幻阵，也将布阵所需要的灵石给他了，自然会如此猜测——只是剑匣暗格里刚刚突然灵气流转，昨天那九枚金属质的武器不安分地动了动。
　　唐亦羽顿了片刻，又拿出一张符篆：“这是我从隐川阁拿的火雷符，若是困阵没能挡住，你可以用这个。”
　　顾念棠扫了一眼：“八级地阶火雷符？”微微低下头，睫毛轻颤，“你想什么回报么？”
　　唐亦羽将符放到他手上，假装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好了，我们去找天芷吧。”
　　唐亦羽带着顾念棠向前走，周围林木越来越少，花草同样变得稀零，渐渐只剩一片红土，而不过三步之外，突兀地生长着一大片黛色的天芷。
　　每一株天芷的叶子颜色均匀浓稠，形状细长饱满；看似柔弱，却反而在叶尖顶起一颗荔枝大小的莹白果实。如此大片的天芷，仿佛无数珍珠镶嵌在氤氲的黛色云雾上。
　　“天芷？我竟然都不知道落霞山脉外有如此大片的天芷……”顾念棠左手攥着火雷符，似乎有些震惊地看着眼前大片的天芷。
　　唐亦羽并不想深究顾念棠为什么将重音放在“我”上——中国的语言重音略变，意思也会不同，其中隐藏的深意细思极恐——他只是笑着问了一句：“好看么？”
　　顾念棠又皱起了眉：“这也能算好看么？”
　　唐亦羽被顶了一句，也不恼，只是有些尴尬地说：“我本想说，果实虽然看似纯白无害但是有剧毒，而根叶色浓甚于墨却是难得灵药，所以不要被浅显的外表迷惑。”
　　转过身帮他整理了一下御飞剑时被吹乱的鬓发，很是郑重地说：“但是想一想，即使是血腥昏暗的泥土、沉郁黯淡的根叶，也可以结出纯美剔透的果实。”
　　顾念棠左拳握紧，不管如同鼓雷般躁动的心绪，避开唐亦羽的视线，似是有些偏激地说道：“可是就算结出的外表出众的果实，甚至有了高洁不染的名字，却也还是含有剧毒，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越说似乎心头郁气越重，连胸膛起伏也越发明显，用力地转过头几乎有些低声咆哮的意味，直直看着唐亦羽的眼睛：“不是么？”
　　唐亦羽的眼神很温和，和往常一样——分辨不清的、带着或者不带着恶趣味的温和。
　　顾念棠似乎被安抚了一样，连眼眶都有些红，又低声重复了一遍：“不是么？”
　　“阿念，”唐亦羽把顾念棠揽到怀里，“可是丹方中，这两者都是可入药的。所谓剧毒、不过是会让人产生另一种反应。对于我来说，它们都是天地的馈赠，灵力的结晶。”贴着顾念棠的耳畔又轻轻说道：“阿念，你醉了。”
　　顾念棠便阖眼沉沉睡去。
　　唐亦羽手指轻叩，避尘台出现，将顾念棠放上去，又在周围摆下阵法，阵眼则定到自己的灵海，然后转身采天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