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郑激楚,度宫中商。感心动耳,绮丽难忘。
离鸟夕宿,在彼中州。延颈鼓翼,悲鸣相求。
眷然顾之,使我心愁。嗟尔昔人,何以忘忧.
”
他叹了口气,转身趴在温热的石头上,看四周景致,也不过是芭蕉相掩,白雾缭绕,然而能和张衍独处,却胜似一切人间繁华。
恍惚间,依稀听得他从身后踏水而来,赵烈不敢回头,只任他走到身后,大气不敢出。
张衍踱到他身边,仍靠池边而立。
赵烈只觉得憋得发慌,没话找话:“我那日见杨先生在你身上画荷花,还在么?”
张衍淡淡道:“还在,你要看么?”
赵烈怒从心起:“怎么还在!你舍不得么!”
张衍一愣,竟哈哈大笑。
赵烈按捺不住,抬身向他背上细细看去,池水清澈,只见张衍背上光滑,哪有什么荷花在!
他不禁气急:“有什么好笑!你耍我!”
张衍仍止不住笑,拍手道:“好笑好笑,好笑之极,几百年没这么高兴了!”
赵烈却暗自情迷,目光下滑,却又生生收住,任那白雾迷眼,不忍再视。一时意乱情迷,只想把他拥入怀中,一番颠鸾倒凤,才能应了此刻良辰美景!
张衍见他径自恍惚,问道:“赵公子又在想什么?”
赵烈皱眉问:“倒是张兄,何故如此欢喜?”
张衍笑吟吟道:“我也不知,见你为区区荷花发作,竟莫名欢喜起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赵烈按捺不住,猛地凑近问道:“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张兄。”
“请讲。”
“人间情事,你真一点不知?”赵烈再凑近了些,鼻息相闻。
“嗯?”张衍收住笑容,有些意外。
赵烈已浑身火热,顾不得其他,直视着他眼睛道:“真真不知?”
张衍经不住他这么逼 问,却无退路,道:“这……知道归知道……但从未……”
赵烈向前一步,肌肤相亲,手揽了他腰,只觉得滑嫩诱人,咬牙道:“我看这天人凡人,不过是模样好些,没道理畜牲都通人性,神仙倒一无所知!说你什么都不懂,我却是不信的!”
张衍却只是瞪大了眼睛,倒没有张皇,赵烈向受到鼓励般,对他朱唇亲了下去!
赵烈本来心跳得厉害,启了张衍的唇,只怕他推开自己,或是说什么都下不来台的话,心想这辈子胆量全用在这里了,克制住不发抖,哪知张衍手伸将上来,紧紧箍住他的背,竟不让他离了身一般。赵烈心中除了狂喜,简直无法想其他,与那张衍口舌交缠不够,还捧了他的脸亲了个遍,顺着颈就要啃下来。
张衍起先还环住他背,此时似乎也有些情动,狠狠抓住他肌肤,手指都要嵌了进去,正碰上赵烈身上被榆塘那个青年咬的伤口,只怪那青年咬得重,烟雾中看不见,倒是伤还在,赵烈吃痛,叫出声来。
张衍吓了一跳,道:“怎么?”
赵烈哪里肯放,急道:“没什么,小伤而已。”说罢,就要再低头吻上他肩去。
张衍推开他,皱眉上下看道:“怎么没什么?竟像是被人咬的!先时我还真没注意,哪个咬得这么深的!”
赵烈见气氛大转,心中失望,只好道:“之前不是有人把我卖于刘麻子么?便是他……”
张衍眉皱得更深:“他咬你就凭他?”
赵烈忙道:“我哪能依他?是他缚了我!你看,这还有绳索的缚痕!”
张衍见他手两道淤红,痛声道:“我只顾见你欢喜,竟疏忽了!非打死他不可!”
说罢,气冲冲走上岸穿衣,赵烈忙跟上去,见他沉着脸穿衣,也急急套上衣服,抱住他道:“你别生气了,我父亲查出来定不会饶了他。今日你这般相待,赵烈就是死了也愿意!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
张衍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在他怀中和声道:“天色不早了,快准备准备,给你家人托个信。月上中天,你便要变回老虎形状了!”
第十四章
赵烈心内忐忑,想张衍真真无法把握,一时冷若冰霜,一时又温存如此,叫自己无法猜透他心思。心一横:此刻风流可遇不可求,怎能叫这良辰好景虚设了去!于是抱着张衍,心里乱七八糟,放也不是,搂着也不是。
张衍静了一会儿,大概觉得凉了,道:“你总抱着不说话做什么?”
赵烈这才觉得两人衣衫不整,站在岸边这般着实好笑,但又莫名觉得分别在即,索性什么都说明白些,老实道:“我怕不知什么时候失了你去!”
张衍侧下头道:“月有阴晴圆缺,失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在这世上几千年,要是什么都得偿所愿,什么都失不了,便成了个什么世界!”
赵烈笑笑,知他不明白人生苦短,当下也不同他计较,但想自己爱他这般,他却只不过是一时兴起,不免心酸,又紧搂他一下,恋恋不舍地放了,整了衣服,随他出了这片芭蕉林。
两人到了一处屋子,张衍又作法变出一桌酒菜,两人吃了后,也已是月上梢头。赵烈想起父亲这时总在书房中看书,便说此时托梦再好不过。张衍看了看天色,也说正好,便把他领到院里,嘱咐道:“我稍后作法,让你们元神相会,你快快把情况说于他,最好留个信物什么的,好让他信了你。”
赵烈点头,按张衍所说,闭上眼睛,一时觉得晚风拂面,芭蕉沙沙,不一会儿,元神腾空而起,往下一看,自己仍立在庭院中央芭蕉树下。张衍飞在他身边,悬空稳稳站住,手向地面划了个圈,整个院子被金光笼罩:“我得把它们封了,免得有不干净的鬼怪来捣乱。”
飞了一柱香功夫,便到了榆塘上空,赵烈指着西湖边上一座大宅,还未说话,张衍便会意,携他轻轻飞去。片刻间就到了父亲房中。赵烈见父亲在书房内闷闷不乐地踱来踱去,心中歉然,忙上前道:“父亲。”
赵老爷转过头来,见他在房内,不禁一惊:“烈儿,你如何在这里?我们找得你好苦!你母亲不知哭晕过去几回了!”
赵烈见父亲如此,好容易忍住不大恸,哽咽道:“儿被奸人所害,卖到江阳,亏有……”他回头一看,哪有张衍的影子,只好道:“亏有江阳卧龙山神搭救,才得脱险。但是,儿深中邪术,如无仙力助益,便会变成老虎,所以,恐怕要在江阳呆一段时日。”
“变成老虎?”赵老爷觉得不可思议,“你是惹了哪个?”
“儿也不知道,”赵烈委屈,“只听人唤他秦少爷……”
“秦少爷?”赵老爷沉吟了一下,“我记下了。那个山神,又是怎样个人物?”
赵烈知父亲因杨冕一事,对张衍不可能有好感,因而不敢直说,只道:“亲切和蔼,对儿十分的好。刚才就是他带儿来托梦报信的,此时却不见了。”
赵老爷惊道:“托梦!这竟是在梦中么?”
赵烈忙解下腰间玉佩递于父亲:“你醒来后见此物,便知儿说的不是假话。”他往窗外一看,月亮已快升起来了,急道:“儿要走了,父亲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没有?”
赵老爷这才缓过神来,抓住他手道:“崔员外也雇了人找你,素素日夜以泪洗面,担心你的安危,你要回来,好好看她一看,安抚安抚。你们婚 事……”
赵老爷还没说完,赵烈只觉得自己被生生拉出书房,急速升上天际,双脚刚立于云上,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撑下来,又变回了一头老虎!
张衍站在身边,只忙着驾云往回赶,一句话也不说。
赵烈觉得气氛有异,却苦于身为虎形,开口不成句,只好闷闷不语。
两人一会儿就回了庭院,赵烈一看自己真身哪里还在,那里只有一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虎!只听张衍一声:“下去!”自己便跌下云端,不偏不倚落进那老虎体内。
张衍又驾云把他带入房内,指着地上铺好的一片床褥道:“你睡这里罢。抓破了也没关系,我自然会修好。”
说罢,转身便走。赵烈爪子一伸,抓住他衣摆,双眼溜溜盯着他。
张衍本来脸还冷着,见他这般,不禁笑了:“怎么?这样没威风,倒跟猫儿似的。”
赵烈还是拉着他衣摆不放。
张衍扯开他爪子,蹲下道:“安生点,好好睡上一觉,我白日便过来叫你。”
赵烈只觉得当下,和他离别多一刻,便真少相处一分,格外不舍,眼中也流露哀怨之色。
张衍摸摸了他头,便掩门而去。
赵烈望了望那床褥子,也觉得无聊,便走去趴在上面。床褥闻来,有暗香扑鼻,竟觉十分好睡。正要闭眼,想起张衍,把两人几次见面情景前前后后想了一通,又睡不着了。他好容易站起,迈步也不甚容易,适应 了一阵,才走到门边,抬起前爪,轻轻开了门,走到隔壁,见张衍房中灯火未灭,一时怔住。
本来被关在刘麻子笼里,一路上这般想念,什么念头都动过,偏偏这时,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他本一副江南才子爱吟诗作赋的禀性,丝丝柔情,随风而散,弥于空中,漫于水里,满腔情话却仍无法言说,此时心境,真是千般滋味咀嚼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