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病房门被体贴地带上了。
喻臻转身看殷炎,居高临下,抱胸,冷笑:“尊敬的宗主大人,请问您的记忆还剩多少?”
殷炎眼神一动,问道:“你是问天宗的人?”
“怎么可能!”喻臻大声否定,语气夸张,肢体语言浮夸,弯腰凑近床边,恶意满满地看他,说道:“你们问天宗的人虚伪又卑鄙,我一个邪魔才不屑和你们同流合污。事实上我是你的仇人,大仇人,做梦都巴不得灭了你们全宗!”
殷炎的眉头短暂皱起,又很快放松,说道:“可之前的我很信任你,你身上的功德和灵气很纯正,不像邪魔。”
喻臻一愣,又很快掩饰过去,冷哼一声退回床边的椅子上坐着,说道:“那是因为我很会伪装啊,现在的修真界可不比以前,能入道都是天大的造化了,我稍微弄点功德,就能藏住邪魔的身份在正道横着走了。”
殷炎又皱起了眉,这是他苏醒后第二次皱眉了,在失忆前,他可从来没有这么频繁的皱眉过。
喻臻不自在地动了动,差点没稳住大佬的坐姿,心里又气又恨又觉得委屈。
怎么,他换个调调说话就要被讨厌了?果然是这样,殷炎对他根本就是因愧生爱,如果是正常相遇相识,殷炎绝对不可能看上他的!
混蛋!
他憋着一股气,忍不住瞪了殷炎一眼。
自作主张,先斩后奏,自个忘了个干干净净一了百了了,留他在这收拾烂摊子,生气!
殷炎还从来没被人这么“无礼”的看过,短暂沉默后,想起此界与修真界已经不同,看了眼自己的手掌,鉴于面前这个年轻人虽然态度恶劣,但奇怪的让人觉得很亲切的气质,还是继续问道:“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知道吗?”
“知道啊。”喻臻点头,吊儿郎当地抠指甲,猜他估计只留有还是问天宗宗主时的记忆,一通胡编乱造,“你问天宗卑鄙的人太多,被邪魔合伙灭了,你身为宗主实在废物,打不过我们老大,被弄得差点魂飞魄散,我刚好也挂了,就倒霉被你抓了壮丁,当了你活命的工具,一起轮回到了这里。”
殷炎又皱起了眉。
喻臻看他皱眉就来气,忍不住把戴着戒指的手往他面前一伸,嚷嚷道:“怎么,不信啊,你看看这戒指,你用刀架着我的脖子让我戴的,说什么命运相连,得合作补魂才能活。你这次失忆也是被补魂闹的,你自己感应一下,看魂是不是残的,看我有没有说谎。”
不用感应,他一苏醒就发现自己魂魄的残缺了。
殷炎不自觉把视线落在了他戴着戒指的手上,停了几秒才收回,看向他的眼睛,问道:“问天宗被灭了?”
喻臻反射性想避开他的视线,想起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又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说道:“被灭了,死绝了,特别是后山,都被劈成碎石头了!长老们也死得可惨了,抽筋扒皮血流满地,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死绝了。
殷炎又皱了眉,垂眼靠在病床上,没再说话。
喻臻自个说得痛快了,说完见他垂着眼不说话,又忐忑起来,小心瞄着他,低咳一声,声音放低了一点,继续说道:“你也看到了,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正常投胎,你是借尸还魂,刚刚那群人是你这具身体的家人,你要还原主的因果的,所以必须好好当你的‘殷炎’,另外,我和你现在是合作的关系,为了方便行走,对外的身份是夫夫……你看什么?这里允许男男结婚的,你歧视啊?”
殷炎收回视线,十分好欺负的样子,摇头:“并无,同性结为道侣的修者不知凡几,修者一切随心,并不拘泥于此。”
随心随心,你是随了,光折磨周围人来了。
喻臻又憋气起来,恶狠狠看他一眼,说道:“反正目前就这么个情况,你配合一下,对外和我演一演夫夫,私底下咱俩各修炼各的,互不打扰,等补完魂就一拍两散,明白?”
殷炎抬眼看向他,良久,点了点头:“明白。”
……你明白个屁!
喻臻忍不住又瞪他一眼,起身说道:“那你休息,我去买饭。”说完转身就走,十分潇洒。
砰!
还十分不文明的用力甩门。
殷炎铺开神识看着他离开,直到再也追踪不到他的身影才收回,垂眼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低声唤道:“虚无。”
白猫出现,恭谨地趴在他面前。
殷炎又皱了眉:“你怎么幻化成了这般模样?”
当然是为了讨小主人欢心,这还是你要求的。
虚无抬头看他一眼,噗嗤一声,恢复了黑色小塔的模样。
殷炎皱着的眉头松开了,问道:“他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黑塔十分干脆地上下晃了晃。
主人失忆前有交代,待他失忆后,它要一切以小主人的命令和意愿为主,不用顾虑失忆后主人的命令。通俗来讲就是,失忆后的主人就是个屁,可以不用管。
居然是真的。
殷炎不自觉又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垂目沉思,良久,抬眼看向黑塔,肯定说道:“你撒谎。”
黑塔吓得咕噜噜滚了两圈。
殷炎把它吸过来,捏住它的塔顶:“你知道灵宠违背主人意愿的后果,虚无,你从来不会这样骗我。”
灵气威胁地在身周环绕,虚无吓得噗嗤一声又变成了白猫,喵一声丢出一个锦囊在他手心,然后胆大包天地未经主人允许就消失了——主人失忆前还有交代,在他失忆期间,更要寸步不离地守在小主人身边,保护小主人的安全,可以选择性地不管他这个主人的命令。
锦囊上有自己的气息,殷炎立刻明白这是失忆之前的自己特地给现在的他留下的线索,估计是预先算到了这次劫难。
他没再管一觉醒来就不再听话的灵宠,破开锦囊上的禁制,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里面有三张纸条,他一一打开。
第一张:相信喻臻说的一切。
喻臻,是那个年轻人的名字。
看来自己的直觉没错,对方确实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他莫名安心下来,又打开了第二张纸条,上书:万事依他。
殷炎难得愣住,然后皱起了眉,打开了第三张纸条。
第三张:给他做八宝兔丁。
“……”
他看着面前的三张纸条,开始怀疑失忆之前的自己是不是入了魔障。
为了坐实两人曾经势不两立,现在面不和心也不和的合作关系,喻臻买回了两份饭,一份大鱼大肉,一份清粥小菜。
“给你,你现在是病号,只能吃这个。”
喻臻把清粥小菜往他面前一摆,自己拆开了大鱼大肉,故意在他面前吃得香甜。
殷炎拿着筷子,看着他即使坐姿松垮,也仍难掩优雅的吃相,决定暂时只执行纸条上的第一条嘱咐,说道:“喻臻,关于我们现在的境况,我想有个更详细的了解。”
既然这个人是可信的,那信息的互通就显得很必要了。
喻臻看他一眼,故意用一块肉塞满嘴巴,抬头朝他“邪魅一笑”,说道:“吃饭呢,没空跟你讲故事。想从我这里套消息,你求我啊。”
“……”
殷炎低头,默默吃饭。
“哼!假清高。”喻臻用力戳上一块肉,塞到嘴里咬牙切齿地咀嚼,完全不要形象。
殷炎不是说把自己搞失忆,是因为很确定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最后都会爱上他吗?那他偏要把自己搞成殷炎绝对会瞧不上的样子,看他要怎么爱!
骗子!
他又吃下一块肉,视线唰唰扫着殷炎的几个命门,想给他舔几道伤,知道知道人间疾苦。
修士五感敏锐,殷炎发现了他这完全没有攻击性的“敌意”,筷子在粥里搅了搅,挪过去夹了根小菜。
这个叫喻臻的小邪魔……有点意思。
鉴于殷炎的病情几乎不算病情,对日常生活也没什么大影响,所以在医生的建议下,殷家人当天下午就给殷炎办了出院。
出院之后,一家人停在医院停车里,对于回哪里产生了分歧。
“回别墅比较好吧,大哥需要好好休养,喻哥一个人照顾大哥会很累。”殷乐皱眉说着,心里有些在意大哥出事前要求推迟婚礼的事,担心喻臻会被这接连的变故弄垮。
殷禾祥点头,认同了他的意见。
仇飞倩却不赞同,皱眉说道:“咱们平时忙,也不在家,别墅空空荡荡的,养伤还是公寓那边好,清净,没什么保姆阿姨之类的外人在,有利于小炎恢复记忆。”
她说这话是有私心的,儿子和喻臻是夫夫,两人二人世界一下,亲密亲密,身体记忆唤起大脑记忆,说不定儿子很快就能恢复了,还能培养培养感情,解决那个要推迟婚礼的矛盾。
在别墅里一大家子人,做什么都不方便,不好不好。
“让两个孩子单独在那边,这……”殷禾祥还是不太乐意。
“去公寓。”殷炎开口,强势结束话题,“我想去公寓。”
喻臻唰一下扭头,拧着眉毛上上下下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