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啊,我没有桂花糖甜。”阿桂也反应过来了,也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
然后阿秀便快速地在阿桂嘴唇上轻啄了一下,虽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瞬,自己的耳根却也发烫了起来,但她依然强撑着不露出害羞,眼里亮晶晶的,一如盛满了这一江的粼粼水波。
“我尝了,可甜呢。”
阿桂顿时脸红了个彻底,仿佛刚刚落下的夕阳都飞到了她的脸上。然后,她轻轻悄悄地,握住了阿秀的手,温暖的,干燥的,十指相扣,不愿松开。
叶习沐隐藏了身形躲在一旁,觉得自己强行被狗粮塞了满嘴,转念便想到了柳寅七,平日里,她和柳寅七腻歪得在旁人看来大概比这还要酸唧唧。
可是,柳寅七不在这,应该是陷入了另外的幻境,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有事。
她想柳寅七了。
这时天色渐渐的暗了,阿桂阿秀两人便起身穿起了鞋,顺着河岸走准备回家去,两只手仍然是握着的,轻轻地荡悠。
叶习沐连忙跟上,她一时也想不出可以挣脱幻境的方法,但如果这幻境是基于这个阿桂的记忆,那么摆脱幻境的关键也应该是在这人身上。也许,需要将她杀死?毕竟这只是在幻境中,叶习沐也不至于有负罪感,但看着阿桂阿秀两人宁静的模样,也一时不忍打扰。
直到两人分开,阿桂准备踏进自己家的院子,叶习沐才掏出一张符纸,打算实验一下。她取出的是一张爆炸符,顾名思义,爆炸便是艺术,不论人鬼皆有效用,物美价廉,童叟无欺。然后叶习沐便拿着这物美价廉童叟无欺的爆炸符悄悄地潜行靠近了阿桂,手一挥,符纸便出了手,然后,那符纸便一下子穿透了阿桂的身子,掉落在地。
叶习沐一愣。脑子里最先想到的便是难不成这阿桂是鬼?然后她再转念一想,说不准在这个幻境里,她自己此时才算是个鬼魂。
为了验证,她干脆去除了匿形,直接走到阿桂面前,果然阿桂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她一般,只顾得伸手开门进屋。
叶习沐还试着伸手去碰阿桂的肩,然后下一秒她的手便直接从那肩膀透穿了过去。叶习沐还没来得及体会一下这种难得身为鬼魂般的体验,便听屋内有什么东西忽得朝阿桂摔了过来。阿桂敏捷地一躲,那飞来的东西便砸到了门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咚”。
那居然是只破旧的布鞋。
鞋子被砸歪的下一秒,屋内便开始传来了一阵恶声恶气的骂声,骂她这么晚回家不干活整天在外面鬼混也不照顾弟弟。阿桂也不还嘴,只是默默地捡起鞋,走进了里屋。
屋里坐着的大概便是她的妈妈,又黑又瘦,整个人像是被榨干的甘蔗渣般,没有任何的活力,嘴里骂骂咧咧着,手中依然不住地在缝补着衣服,弟弟躺在一旁的床上,睡得安宁不知世事。
“今天工资发了。”阿桂怯生生地走上前,递过几张皱皱巴巴的纸币。她读到中学就没再读了,一直在镇里的一个小作坊里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也能补贴点家用。
她妈妈接过去数了数,依然是脸色不善,“怎么少了?你自己藏着了?”
“没有……就发了这么多。”她嚅嚅,实际上她的确自己偷偷留了几块钱,准备过几天给阿秀买东西做生日礼物。于是硬着头皮又是被一阵骂,然后强撑着将红未红的眼眶去厨房烧菜了。
叶习沐在一旁看着心里不舒服,却也无可奈何。她心中更焦急的是此下该如何摆脱这个幻境,难不成她一直得被困在这阿桂的记忆中?她身上的法器也都在,反正别人也都看不见她,她干脆原地就在屋里设阵法,试验是否可以借此冲破幻境。不过在这个地方,她的法器似乎也都失灵了,她试着摆出格式破厄招魂的阵法,也没见任何功效。
徒劳无功之下,叶习沐精疲力尽地回想起叶一曾经提到过,破除一些幻境必须找到其阵眼。幻境的产生往往凝聚着大量施法之人的怨念,而阵眼则是其幻境的中心点,是幻境形成的根本,也是最薄弱的一点。而这幻境应该是依托这阿桂形成的,可这阵眼会在哪?
几番折腾后,天色已晚,饭菜都已经盛好,阿桂她爸也回来了。叶习沐正在烦恼阵眼在哪呢,一时也没留意,便突然听一旁饭桌上突然重重一声摔了筷子,吵嚷了起来。
是阿桂她爸在骂,因为土话口音夹杂得很重,叶习沐听了半天才勉强听出来好像是在讲阿桂的婚事。说是已经给她相中了一家人,可是阿桂不愿。
“我不嫁人。我自己能养活自己,不拖累你们,我不要嫁人。”阿桂嘴笨,反复叨念着,便也就只有这几句话,但语气间尽是坚定不移。
“丢人现眼的玩意,这由不得你,婚事已经定好了,到时候你别再整什么幺蛾子!”她爸骂骂咧咧地离了饭桌。
阿桂沉默着吃完饭,然后打扫桌子,将碗盘摞到水池里,一滴眼泪便突然地落了下来,滴落在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丧,影响了码字,希望能尽快度过。
以及,过了零点就是生日啦,祝我生日快乐。
☆、离开
叶习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也终归只能当一个旁观者, 而更糟糕的是, 她还发现她没有办法离开阿桂一定距离。只要离得超过五十米, 便会有无形的阻碍拦住她。这大概便是阿桂记忆所构建出的幻境的边界。她知道这个女孩的结局,知道她现在只是在经历一段既定的事实, 像是在看一辆在固定轨道上的过山车,在缓慢地上升后, 即将快速地滑下垂直的坡低。
后面的场景便又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叶习沐身周的事物都像是融化的黄油般, 含糊地越过了。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对于阿桂都只是日常琐事,所以在她的记忆里也是不甚清晰是。而在这段时间过去后, 场景又清楚起来, 似是拉开的新一幕剧。
之前的场景似乎还是夏天,这时已经是秋天了。
亲事已经定好,是隔壁村子里一个干部家的儿子, 聘礼都收下了。附近的村镇都穷,女娃娃多半都是外嫁的而没有愿意嫁过来的, 打光棍的男娃多的是, 所以娶妻的聘礼都高得惊人。阿桂却是不愿的, 她但是见家里人并不理会她的意愿,而是直接开始准备起了婚礼。
阿桂她并不是很机敏聪慧的人,笨嘴拙舌,做事也一根筋,她计划不出什么完整的方案, 便偷偷跑去了阿秀家。
阿秀可聪明哩,从小她们一块上学,都是班里学习最好的那一个,那些复杂的数学题她总是解成一团麻线,但是阿秀会耐心地教她,在考试时偷偷给她递答案,在别人欺负她时保护她。她一直信任阿秀,在她心里,阿秀是天底下顶顶厉害的人,所以她只想到去阿秀那寻求主意。可是她又还是害怕,阿秀虽然聪明,但是她爸那么高那么壮,若是她爸不讲理,阿秀也打不过他呀。
等到了阿秀家,她悄悄叫出阿秀说了这事。
阿秀果然也慌了神,沉吟了一会儿,她神色反而冷静了下来,“我们一起逃走吧。”
阿桂瞪大了眼睛,“逃走?”
“恩。”阿秀握住了她的手,“我们一起走,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于是她们便真的准备逃走了。阿秀和她说过,她们虽然都是女孩子,但是相互喜欢,就像是夫妻那般的喜欢,可是家人不会同意的,而且当她嫁人后,她就是她丈夫的了,她们便不能总在一起了。阿秀还讲了很多,有些东西她听不懂,可能是从书里看来的吧,阿秀喜欢看书,都是很厚很厚让她一见就头痛的书。她不懂很多事,但她确定,她想和阿秀一直在一起。
然而她们没有跑出多远。
阿秀有规划了路线,前几年要是想出门去外地还是要村里干部开凭条的,现在管得松了,村里胆大的年轻人到外面闯荡的人也越来越多。阿秀带她走了几里路,到镇上认识她们的人便少了,她想从镇上乘火车去粤东,她之前便有攒钱,足够火车票了,而且村里以前的有朋友据说就是在那,她们过去后,可以再做打算,她们有手有脚,总不会饿死。
粤东是哪啊?阿桂不知道。
是个很远很远的省,那里有很多的人,很多的楼,没有人认识我们。阿秀说。
阿桂像是第一次才知道,除了自己所生的这个村子,还有着其他地方,不是只在课本上画着的,而是她们真的可以随时便前去的,这使得她也跃跃欲试起来。可是,在车站刚刚买好票没多久,她们便被发现了。
被带去后,阿桂便被关在了家中,严加看管。村里人把这事当做个笑话议论纷纷,说她们搞同性恋,还想私奔,又说小姑娘家家懂个毛,是还没尝过男人的滋味……阿桂她爸每次回家都是脸色黑沉,好在男方没有退掉婚事,只是催着让早点过门。
阿桂她爸就赶紧拿了阿桂的户口本托人找了关系,直接去把结婚证办了下来,有了那盖印的红本本,阿桂就算记在那男家的人了。只是婚礼还是不能少的,不办婚礼让村里人笑话。这准备起来就还是要花点时间的,等过了农忙,便宴请了两方的亲友,乡下的传统是办上三天的流水席,至于抬花轿磕头拜天地倒是不怎么兴了,而且阿桂看样子也不肯配合,干脆直接便把她送进了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