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师兄——我来救你了——哎哟!”杨古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随即又止住了,似是被鬼士兵拖住了一样。
“兰师兄!奚师兄——”缩在卫昊然身后的林瑾初,此时也看到了这方的奚渊和兰简两人处境不妙,一急之下,也想向他们跑来。
奚渊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半抱着兰简站了起来,满怀忧色地望向咬牙与对方相抗的范一甫和童家默,只见他们身上亦负伤累累,情况比兰简也好不了多少。
“奚渊,你不用管我们,陆兄此战凶多吉少,兰师侄就是天钧派的希望了,也是所有仙门人士的希望,你......速速带他走!快——我们会尽力拖着他们的!”范一甫咬牙挡住明绯的镰刀,脸上满是血污,发丝凌乱,哪里还有之前那个风度翩翩俊雅公子的影子。
“我......”奚渊自然也知道这事儿的严重性,但真让他抛弃这么多人于不顾,他也于心难安。
“还等什么——赶紧走——有我们拖着这些东西!”童家默也大声吼道,他嗓门本就极大,这么一吼,几乎要冲破众人耳膜。
奚渊再也不耽搁,架起兰简的胳膊,念了个御剑诀,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受伤,竟然连着几次都未能成功,急的他暗自跺脚。
“想跑,没那么容易——”红攸那极富特色的声音冷不防从一旁响起,奚渊吓了一跳,也不管念御剑诀了,直接拖着兰简徒步向前没命地奔去——
也不知是命运就爱跟他作对,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奚渊奋力甩脱了几个鬼士兵,即将迈过大门之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五官极精致的脸,血红色的瞳孔死死盯着他,手握一把镰刀,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他胸口处刺来——
“啊啊啊——”
奚渊下意识就掏出天机伞挡在胸前,千钧一发之际,奚渊也没有注意到,天机伞身竟散发出来一道有些微弱的蓝光......
但是还是有些晚了,明绯的镰刀距离他仅剩几寸距离,几乎就要刺破他的衣物,千钧一发之际,奚渊似乎又看到了一道白影,挡在了自己胸前,然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洒到了自己的脸上,有几滴还溅入了眼眶中。
一瞬间,仿佛时间静止了一样,奚渊愣了一下,眨了几下眼睛,他竟有些不敢低头去瞧。
阿珞,那是阿珞啊......
想不到,在这关键时刻,敢于舍身相救的,竟然是阿珞......
自己与阿珞才认识多久啊?他甚至连阿珞是什么来历都不知道,阿珞竟然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都说世间狐狸多狡猾无情而残忍,现在看来,也不尽是啊。
眼眶中浮上了一层水雾,胸口有些发闷,而阿珞那小小的身子,也渐趋冰冷了。奚渊将它冰冷的身躯轻轻放到了一旁,重新扶着兰简站了起来。
“啪嗒——”一声,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静,奚渊仰头瞧去,几滴雨点落到了他的头顶,清清凉凉的,竟然下雨了呢。
随即,雨势骤然转急,仿佛要冲刷掉这南台仙山的血腥气一样。
奚渊自嘲般地一笑,再度将视线移到面前的明绯身上,却是一怔。
只见明绯呆呆地瞧着阿珞,满眼的血红色已然褪去,眸中竟然现出了一抹伤痛。片刻后,他低头望向自己的手,以及贯穿阿珞全身的镰刀,嘴唇微张,似是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这......这还是那个残忍冷酷嗜血的明绯吗?
怎么感觉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奚渊半拖半抱着兰简,见明绯始终呆呆瞧着阿珞,心内稍安,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阿珞,还有血溅今日的众多同门,我奚渊,定然不会让你们白白牺牲!
再度念起御剑诀,这次倒是一次就成功了,奚渊颤悠悠地扶着兰简腾空而起,于这雨雾蒙蒙中,再度望了一眼下方的南台仙山,轻声说道:“再见。”
第58章 五方
三日后。
冬日里一个罕见的晴天,万里无云,暖暖的阳光洒照在五方镇上。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上,有个四周围着篱笆的小木屋。院内的稻草堆里,有几只肥肥的母鸡撅着屁股来回走动,不远处拴着一只骨瘦如柴的大黄狗,在阳光下轻轻眯着眼睛,老老实实地趴着,神情极为享受。
小木屋内陈设极简,兰简平躺于床上,床前坐着一位约莫四十上下的中年人,穿着一身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灰布大褂,一手搭在兰简的腕上,神情严肃,奚渊在床前约莫五六步远处,双手抱胸,掩不住眸中的忧色。
奚渊与兰简是两日前的深夜来到了此处,意外发现了这个无人居住的屋子,但院子里还有好几只鸡和一只大黄狗,屋内也并没有很多灰尘,奚渊觉得这屋子主人应该是暂时离开。反正空置着也是浪费,正好他带着兰简这个病号,也没法赶远路回桫椤镇,便在此暂居好了。
“大夫,他的情况怎么样了?”奚渊在他诊完脉后,一脸紧张地问道。
“情况不太好啊......”那人将兰简的手放入被褥中,起身轻轻摇了摇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大夫,他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到现在都没醒?”
奚渊刚带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离开南台仙山那片惨不忍睹的战场时,兰简便已经进入了重度昏迷。
五方镇离南台仙山较远,也正因为如此,这镇上的百姓才侥幸暂时逃脱了魔界中人的毒手。
此处地处偏僻,依山傍水,人烟稀少,于是,奚渊和兰简有幸在这个小屋子里,过上了几日自在的生活。
“这位公子外伤倒不是多严重,只是这内伤......他的脉象很微弱,但是能感觉到他有着极强的求生欲......”这位叫崔永的大夫在屋内来回踱步了起来,“这样吧,我先试着给他开几副药方,先把他的外伤治好,这内伤就得慢慢养了。”
奚渊忙不迭地点头哈腰致谢:“多谢大夫!”
“哪里哪里,医者父母心嘛。”崔永从一旁的柜子中拿出来笔墨纸砚,微一蘸墨,挥毫一蹴而就,写了满满一张纸,递给奚渊,道:“你拿着这张药方,出门后向左拐,沿着路直走,看到那家猪肉铺后,再向右拐,最后就能找到一家朱氏药铺。”
“好嘞。”奚渊接过药方,郑重地揣进衣袖里,大踏步迈出大门前,看了一眼懒洋洋地趴在太阳底下的大黄狗,视线下移,看到了它脚下的几块碎骨头。
大黄狗似是感觉到了奚渊的目光,眯起的眼睛微微张开,冲着奚渊张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似是为宣告所有权一样,大黄狗还将那几块未啃完了碎骨头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下。
奚渊看了看这只瘦骨嶙峋的大黄狗,心内莫名生了许多同情。
“大黄啊大黄,看你这么瘦,等我给兰简买完药,经过猪肉铺的时候,顺便给你带几块肉骨头来吧。”
“汪!”大黄丝毫不领情,还冲他吠叫了一声,不过奚渊可不怕。
“大黄乖!等回来给你带肉吃。”奚渊冲他低声说了一句,便蹦跶着出了门。
心内默记着路线,奚渊没多久便走到了那家猪肉铺门口,正欲右拐,耳旁突然传来几道声音。
“兄弟,听说了没,南台仙山那个什么派的掌门人,跟魔界的那个大魔头,同归于尽了!”
“这么重要的事,都传遍天下了!谁人不知?不过啊,真是死有余辜!什么修真门派,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结果还不是害死了那么多百姓!也就咱们运气好,侥幸逃过一劫。”
“话不能这么说啊,我倒觉得,这事不一定是他们干的。”
“还能有假的吗?侥幸逃脱的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组团去南台仙山脚下,对那些修真人士破口大骂,而他们甚至没有一个人下来辩解一句。试问,谁愿意平白承受这么大的污名啊?定然是心虚,不敢下来承认!”
“这样说来也对,那他们还真是死有余辜了!”
“是啊,听说那个天钧派,还有其他几个门派,现在全都死的死,伤的伤,现在天钧派是群龙无首,一团混乱呢!”
“天钧派不是还有个副掌门人吗?他怎么不出来掌控大局?”
“谁知道呢!偌大的修仙门派,现在所剩寥寥无几了,我听说这几天,都有不少弟子叛离出师门了!”
“哎,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啊......不过要是我,我也会选择叛离。”
“就是,本来修仙人士就是要除魔救世,他们倒好,引魔灭世,啧啧啧......”
奚渊当场就石化在了原地,心内久久不是滋味。
陆胜寒和晏青迢,他们真的同归于尽了。
原来,师父那日所说的话,并不是一时兴起而随便说说。
师父他是早就预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局了吗?
那个总是一脸慈祥的师父;那个喜欢与人煮茶论道的师父;那个喜欢呆在寒峭峰上,喂养白鹤的师父......真的不在了。
而且,现在外面都是这么说天钧派和其他门派的吗......
原来,这就是晏青迢的目的啊,就算是死,也要给天钧派留下一个永世抹不掉的污名......
那明绯呢?他又去哪儿了?操控他的人已经死了,不知跟他是何关系的阿珞也死了,他又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