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托盘慢慢退离床边,放在远处桌子上后我步出房门,院子依旧是那个院子,什么都没有改变,除了花坛中那颗碧绿的树,它就这么简单直接的撞入眼睛,活下来是喜悦的,可喜悦过后便是隐痛。
走到那颗树跟前,它之前还算繁茂的叶子此刻消减了不止一层,叶柄处犹如星星闪闪发亮,一棵树看去愣是像星星般璀璨生辉。
伸出手掌放在眼前,凝视上面的掌纹脉络,学着下界算命的那一套用心研究,始终一知半解,我不由对着它低语:“这次没能从头再来,想必是个意外吧!”
将手伸向高空,似要触碰上方那些星光,差一点就能够到了,我仰望着它们,开始踮起脚尖。
一道光由远及近打在我手腕上,回神过来已被天帝给拎到了仙侣居外的一座亭子里,整个人被他摔在栏杆上,刚愈合伤口处又痛的我龇牙咧嘴。
天帝气定神闲的坐在中间石凳上,他眼里带着冷笑:“难道却霜没有告诉你,里面那仙根上面有他的封印吗?”
抬眸望着他,此刻可以说是没多少敬畏之心,喘着气淡然的说:“我就是在找死你没看出来吗?”
天帝就连冷笑也不笑了,直接木然着脸,强压着怒意:“这般模样跟我讲话,果真是找死,不要以为却霜护着你我就不敢动你!”
对此我倒不以为然,他能气到杀了我自是最好,可是他偏偏不按常理出牌,只是冷冷的恐吓,我干脆伏在栏杆上不起来,斜眼笑着好心给他提点:“天帝莫不是记性不好,你刚刚才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如今这样讲,可是自己打自己脸了。”
“早些时日就听威越夸你,说聂容拥有姜桂之性,故旧不弃,遇强则刚,遇弱则柔,我今次才算是见识了,你实则——不识抬举!”
面对天帝这一番话,我没法表态,人有千面,仙也有千面,恰巧威越要这么理解我,旁人的思想我怎可左右,就像他跟他儿子,一个欣赏我,一个鄙视我,我能怎么办?
“聂容!”
仙侣居传出了却霜急切的呼唤,意识到他在寻我,天帝赶紧应了一下:“我们在外边凉亭里。”
却霜又没有叫他,他巴巴的应个啥?真跟子恒一个性子来的,我直觉得好笑。
上界的紫徽仙君为了一个飞仙,采摘自己的仙脉炼药,搞得伤痕累累,天帝没杀我我都想要自杀。
“天帝且将心放回肚子里,他从此后再不会出任何问题,等过些日子,聂容自会做个了断,决计不会叫你们任何人亲自解决一个飞仙,聂容自认没那么大荣幸,天帝若有气,请暂时憋着。”想着却霜就快来了,我将一个决定抛了出去,上界之主一消停,所有人都能消停。
“你早就醒了吧,听到了多少?”天帝神色捎带几分震惊。
脚步声已经不急不缓的远远响了起来,我平淡如水的望着他,低声说:“聂容什么都没听到,天帝也什么都不知道,一切就跟一场梦一样。”
如此说,也是免得到时候事情无法掌控,牵扯一大堆。
当却霜踏进凉亭时,我和天帝皆淡淡定定的坐着,瞬间换上标准的微笑,探查的目光将我上上下下打量着,似在确定我是否真的无事,过了片刻才看了天帝一眼,语气似带埋怨,“聂容,阿泽,你们聊什么,怎么不叫我一起?”
我看着却霜没有出声,天帝忙说,“没什么,我只是来看看聂容复原的怎么样了,来时刚好望见他站在院中舒筋活骨,怕吵到了你,就和他一起过来了这里。”
却霜手中拿着我的衣服,他自然而然的给我穿好后坐在了我和天帝中间,开口就让我和天帝同时吓了一跳。
“聂容说你时时看他不顺眼,你不会背着我欺负他了吧?”
面对却霜认真的质疑天帝的内心世界肯定是崩溃的,我紧接着说到:“天帝有时候就是眼神使的不准,却霜不用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我看到他微不可查的纵了一下眉,内心颇为惶惶不安,想着是否哪里出了问题。好在却霜只是思索,随后只听他镇定自若地问我:“嗯,只是不知是否与属相有关?”
天帝满脸疑虑的看着我们,此刻犯傻的样子同子恒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却霜,天帝可能需要解释。”
当却霜将那日我们讨论他属相的话说了之后,天帝完全不同意,他自吹自擂的道:“什么鸡眼鸡肠,我那是兢兢业业。”
三人一起笑着,天帝语气听不出有什么问题:“聂容啊,你什么时候好了就先去同子恒打个招呼,他可是对你的生死挂心的很。”
管他有没有含沙射影,这话倒是真的,外面的人该急死了吧,我还未开口应他,却霜就接过了去:“这些小事,阿泽说一声便是,聂容短时间不能离开定宁天。”
我猜想却霜可能是被我吓到了,对着天帝无奈的笑了笑,立刻便道:“对,伤口貌似还没好彻底,暂时恐还得叨扰紫徽仙君一段时间,但我保证绝不会让其等太久,天帝若不想麻烦,聂容也不勉强,大不了届时被他们骂一顿好了。”
天帝笑呵呵的应承,“下界的宰相肚里能撑船,我堂堂上界之主,虽说海说不过去,肚里起码也是一条江,我去说便是,你千万养好些再出去。”
我很怀疑,他真的确定他肚子里装是一条江而不是坏水?
却霜突如其来的视线盯向我的眼睛,眉头紧蹙,我有些不太敢直视他,左右一想,貌似刚刚没有谁说错话吧?
“走吧,你该回去上药了!”
他将手放在我面前,我抓住后下意识的看了一下天帝,他的表情有些叫人猜不透,仿佛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着什么。
走在走廊之上,我侧过头笑着问他:“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却霜眼睛看着前方,手上不由自主的加重了力道:“感觉不到你的温度我就醒了,阿泽同你说了什么?”
我佯做诚实的回答:“就是简单的问候啊,天帝不都说了吗?”
隔了半响他才压抑着声音道:“演技拙劣。”
心瞬间沉至湖底,本就没指望能骗得过他,他这样一句,我势必是要说点什么有分量的话了。
调整好心绪,极力让自己看去很认真:“我们只是简单讨论了一下仙侣居里的那颗树。”
话音一落,脚步刚好踏进仙侣居,却霜向前方瞥了那树一眼,摆动的衣角没有栖息的意思,路过时甚至看都不去看它一眼,仿佛讨厌至极。
我依旧跟着他朝前走着,当眼睛再次看见上方的星星点点时,面色就没缓和过,那些全是他身上看不见的伤口,我不知道有多痛,因为我无法跟他感同身受。
“却霜,我说过我孑然一身,你以后不要这么费心救我。”
语气充满低迷,他已为我付出太多太多,就算是别有所图,付出也太多了,而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报,这感觉特别无助。
一路无话,径直带我回到房间,他面色柔和,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坐着躺着都随你,我去端药。”
他那么镇定自若,执着的做他认为该做的事,我拉住他,看着他再次强调:“我说我……”
“我知道你什么都没有,可我想要的东西你都有。”他按下我的肩膀,神色那么专注认真,“你不需要有什么,只要能时时刻刻出现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说完他转身便去拿药,徒留我静静地看着他那些精准顺畅的一举一动,空气中错觉的流动着岁月静好,让人忍不住一再沉溺。
他端着药放在床头,看着我不知要如何下手,犹豫了一下才道:“我觉得你还是躺着我比较顺手。”
缓缓躺在床上,我顺着他的话做出动作,犹如一个逆来顺受的虔诚信徒。
这些日子下来,他解衣服的动作越发顺当了起来,我下意识的便朝伤口处看去,只见那道口已经小了大半,旁边不红不肿,没有任何血液从中流出,只沁出了一些晶莹剔透的水渍。
见此症状,我不由的说:“这伤伤的好生奇怪。”
却霜面对我坐在床沿,左手拿着那个瓷罐,右手拿着勺子,里面盛着些碧绿色的液体,他有些懊恼的对我道:“你跑到我的剑势中溜了一圈儿,才受这么点伤,该千恩万谢了,若不是我心头察觉有些不对劲,你肯定成一把灰了。”
他伏下身将勺子凑近那道伤口,疑惑的道了一句:“咦!怎么有裂开的痕迹?阿泽打你了?”
“不是,想到他偷了我的棋,我看见他太激动了,可能自己裂开的!”
却霜一边倒药一边说:“你去找他理论或打架都不明智,反正此刻那棋在我这里,我们大人不记小人过。”
“好!”
只见那碧绿色液体悉数被伤口接纳,不多时,它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着,却霜对着它显得无比满意,他笑吟吟的说:“半月了,你总算是好彻底了。”
不知他是怎么笑出来的,我抓紧手下的被子,愁容满面的问:“却霜,你不疼吗?”
对方摇头:“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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