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尘的伪证 (连城雪)

　　林砂皱眉不看：“我有话跟你说。”
　　张亦风毫不见外地帮他推着轮椅，走到里面休息室，又抱了好几瓶饮料过来：“什么事？”
　　林砂严肃道：“拜托你不要骚扰我的父母好吗？”
　　张亦风半点愧疚都没有，清秀的脸上满是理所当然：“你不理我，我有什么办法？只能求助于阿姨了。”
　　“干嘛叫的那么亲热？她真的认识你是谁吗？如果知道真相，你以为我妈接受得了？”林砂对其它事情都可以包容忍让，但提起母亲就变成了个十足的斗士，用力握着手说：“我妈已经为我的伤痛操碎了心，请你不要拿她开玩笑了！”
　　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的张亦风表情安静，等他平息后才认真道：“我没开玩笑，我是真的愿意照顾你一辈子，不管是以个女人的身份，还是以个男人的身份，这重要吗？我相信你阿姨那么知书达理的人，到最后肯定会理解的。”
　　林砂简直有种对牛弹琴的挫败感，当真他完全说不通道理，不由郁闷：“不用跟我讲这些虚无缥缈的话，我只请求你停止打扰我爸妈的生活！”
　　张亦风见他真的生气了，这才表态：“可以，不过你得听我的话。”
　　林砂好脾气并不代表是个包子，顿时嗤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咱俩完全没有什么关系。”
　　张亦风：“你不听我的话，我也不听你的，那这趟你算白来了呀。”
　　林砂从前还没见过如此胡搅蛮缠之辈，崩溃质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张亦风这才露出笑脸：“陪我去听演奏会好不好？你陪我去，我就不联系阿姨了，这样你省心，我也开心。”
　　林砂还以为他要提什么非分要求，听了顿时松了口气：“只听演奏会吗？可以。”
　　张亦风强调：“是我们两个一起去。”
　　林砂表情上写着无所谓。
　　张亦风顿时像捡到什么财宝似的，眉眼间浮现出的开心是从胸膛里掏出来的，还带着温热的感觉。
　　林砂意外地意识到，世界上竟然真的会有一个人，因为自己的存在而感到快乐，这导致他不由多看张亦风几眼，却果断拒绝陷入这份毫无来由、甚至有点小诡异的感情里，淡淡地宣布：“我回家了。”
　　张亦风立刻着急：“难得出来，吃顿饭再走啊，我送你。”
　　林砂吃力地打开他扶住轮椅的手：“别得寸进尺，不然我可是会出尔反尔的。”
　　张亦风举手做投降状：“好好，等我买了票就去准时接你，这总可以吧？”
　　林砂没有回答，多看了他一眼便缓缓离开出门。
　　身后他亲手所写的背景音乐，如同他人生奇特的BGM，明明已经离开很远，却总是萦回在耳边。


第9章 09
　　游戏删掉与装回来，不过是三五天的事。
　　可林砂再上线，帮会里却炸了锅。
　　——
　　【帮会】【陆融融】：帮主！你去哪里了啊！啊啊啊！
　　【帮会】【陈皮兔丁】：Orz还以为大大不玩了，我都快流失了！
　　【帮会】【皮卡皮卡哒】：就是啊，没人组织帮会活动，别抛下我们呀……
　　——
　　屏幕上接二连三跳出来的问候让人心暖。
　　林砂想了想，抬手用语音回复。
　　——
　　【帮会】【木叶亭下】：我出了趟差，外地不方便登陆，以后不会这样了，肯定会提前告诉你们一声。
　　【帮会】【陆融融】：哼！花言巧语！唱歌受罚！
　　小慕慕传来新消息。
　　【帮会】【木叶亭下】：稍等。
　　——
　　林砂此时正坐在桌边吃面，愣愣地次再看到这个魅者女号，心里的滋味难以说明。
　　他皱皱眉头，点开来瞧。
　　——
　　【小慕慕】：哥哥！去哪里了呀，我还以为你不玩了QAQ
　　【木叶亭下】：出差来着，为什么不玩？
　　【小慕慕】：哦哦，你是做什么的呀？马上就过年了还要出差。
　　【木叶亭下】：……商务。
　　【小慕慕】：哇：）商务大佬呀！
　　【小慕慕】：对啦，不是说90级就可以进帮会吗，我已经努力到啦！
　　——
　　林砂本来觉得这家伙是个油嘴滑舌的骗子，现在想想，真身吴晨忙成那样，还愿意为报仇付出此等苦心，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他无奈地把魅者小号拉进帮会，然后默默地盯着着吴晨用变声器和大家装傻卖萌地打招呼，嘴角不由泛起几丝恍惚的柔情，仿佛一下子又回到在音乐学院的日子，每天偷偷上游戏和心仪的小学弟相会，享受着再虚假不过的甜言蜜语。
　　可惜啊，那些早就全都过去了。
　　——
　　躲在保姆车里的吴晨捧着手机前哈哈哈个不停。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复杂的人，逐渐从装妹子上面找到点恶趣味，加之终于骗到了“前妻”，就能乐得不成样子。
　　王智探头进来，皱眉问：“笑什么呢？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吴晨立刻关掉屏幕：“又没别人，到我的戏了吗？”
　　“下来准备吧，顺便跟导演打个招呼。”王智安排艺人工作永远游刃有余：“王导比较严肃，少乱开玩笑。”
　　“知道了，我也很严肃的。”吴晨整整戏服，恢复纯良无辜的表情走下车，周围的女性瞬时间投来关注的目光。
　　手机忽然震了下。
　　吴晨低头一看，发现是久未联系的父亲叫自己记得回家吃年夜饭，不由抬起长长的睫毛望向北京苍茫灰暗的天空，感慨了句：“日子真快啊，转眼又老了一岁……”
　　“老你妹啊。”王智几近不惑之龄，见这嫩到滴水的小鲜肉装老成，不由咬牙切齿道：“要我看，你一会儿到导演面前，还是把嘴闭上吧！除了台词什么都别说！”
　　——
　　性向当然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问题，但与健康和生死相比，它又显得那么单薄与不合时宜。
　　林砂不曾告知父母自己喜欢男人，他早就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所以内里究竟是怎样的灵魂，又有什么打紧的？
　　然而万万没想到，好端端的平静生活里，竟然会有张亦风的出现。
　　时间匆匆推进，转眼就到了看音乐演奏会的日子。
　　并未太放在心上的林砂见张亦风准时出现、车前马后，实在于心不忍，他无意去探究对方好感从何而起，只想找机会尽快摆脱，恢复曾经一成不变的简单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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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乐会是柏林爱乐乐团的专场，有限的观众票在北京被炒得火热，能拿到黄金位置，想必是张亦风费了不少功夫。
　　林砂被他推到门外的咖啡厅里，接过热腾腾的拿铁欲言又止。
　　张亦风问：“怎么了，这不是你喜欢的口味吗？”
　　林砂不明白：“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
　　张亦风说：“我问了唱片公司的员工啊，之前看到你们说话来着，不过你很少在公司出现就是了。”
　　林砂不晓得他讲过在Muise做管理的小姨是何方神圣，也毫无兴趣多打听，只能低头苦笑道：“怎么会对我的喜好感兴趣……”
　　张亦风忽然按住他的额头，用力让他抬起来：“别老妄自菲薄好吗？我反倒不明白，你怎么会这么坚定的认为，自己不值得别人喜欢，也不值得别人花费心思？”
　　林砂答不出来，讪讪瞥了眼双腿。
　　张亦风俊秀的脸露出不满：“每个人都有缺点，只是有人的缺点在表面，有人的缺点在内心，我不觉得老师哪里差了。”
　　“别总叫我老师，我又没为你做过什么。”林砂没有去面对心中奢侈的感动，他多少猜的出来，这些貌似激励心灵的话，是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努力雕琢千百遍的安慰。
　　张亦风又笑：“等听完演奏会，我请老师吃日料吧？”
　　“不用了，做完我答应你的事，我就要回家。”林砂不想用软弱灌养对方无谓的希望：“这场演奏会，并不代表什么啊，我之前说的所有话都是认真的。”
　　张亦风的俊脸一僵。
　　幸好林砂手机响起，打断了尴尬交谈。
　　又是活蹦乱跳的吴晨。
　　他的声音照旧元气满满：“林老师，我把新的旋律写好了！快帮我听听！”
　　“我在外面呢，晚些才回家。”林砂为难。
　　“在哪儿啊，我去找你，明天就得跟剧组去拍戏了。”吴晨难得露出宇宙中心的任性，多半是对曲子很有信心吧。
　　林砂毫无原则地回答：“国家音乐厅，晚上九点散场。”
　　“好，那我一会儿去后门等你，顺便接上你。”吴晨立刻挂了电话。
　　林砂把手机垂下，对视上张亦风凝视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咳嗽一声：“上次那个吴晨……我帮他改改歌。”
　　张亦风这次连客气的笑脸都没有，径直说出近来吴晨黑粉最热衷的一个词：“草包。”
　　“不是的！”林砂立刻反驳，然后皱眉：“他还小，已经很不错了。”
　　张亦风仿佛明白了什么，起身扶住轮椅说：“快开始了，我们入场吧。”
　　——
　　交响乐团的表演的确震撼人心，对于从小就喜欢音乐的林砂而言，无疑是一场盛宴，他全程都听的很专注，望着金光灿烂的舞台，暂时间忘记了所有挥之不去的苦楚，以至于离开时脸色格外和缓，真诚地道谢：“特别精彩，如果不是你非要来，我肯定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