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儿,怎的又哭了?”
“大哥……,”
嘶哑的一声大哥后金玉堂说的话再也不成音节。甘青司听见他闷声说了许多,心里揪成团线,缠得细密。
“小玉儿,莫哭了。”甘青司拍拍他脑袋,未曾想多日不见这孩子竟然又窜了些个头,“再哭下去,这衣服都得结冰。”
金玉堂撇着个嘴,“反正又冻不死人。”说到死他又立马住了嘴,“就是冻不坏。”
“我就怕你这小脸冻坏了。”甘青司说完手就忙活着推人进客栈,又道,“你大哥回来就不给我笑一个?”
“笑就笑!”金玉堂边说边哭,那笑别提有多古怪,也别提有多痛人。
冰凉的手搭在他脑袋上,甘青司道,“我回来了。”
“嗯。”
“大哥待会请你吃最好的馒头。”
“好。”
甘云归见两人还在说话也不知往哪跑,转脸就朝旁边的江溢问,“江师兄江师兄我住哪?”
江溢也不假思索道,“二楼风颂是空房。”
“好,多谢江师兄。”甘云归也没多打招呼,自行往楼上走。
等他离开江溢才觉得不对劲,叫他江师兄的大有人在,可这语气听起来格外特别,他莫名有种不寒而栗之感,说来还有些好笑,往上看去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唐轻尘他有何好膈应的,想着他又将这奇怪的心思搁浅。
“顾影、若生你们现在就急着回去吗?”一路上和他们解释了大概,二人也提出立即回南梁的事,他们相助于自己,甘青司也想要好生感谢一番。
“青司,见你无事我们还是亲自和父亲交代一声的好。”商顾影收到消息时犹豫了许久才告诉商勋,若非事务缠身,他定是要亲自到卫海走一趟的,他们得赶回去和家人交代,不然几位老人家不知在打击中能撑多久。
“是啊,青司,熙儿成天哭着喊着要去找你,这回总算是有地方找着,我也得告诉她才行。”商若生释然一笑,“若是得空,回来看看。”
感谢的话太多犹显生分,甘青司也不再留,道,“好,你们一路保重。”
“你也是,需助时尽管找我们。”商顾影嘱咐后不再让几人相送便和商若生一同走出客栈。
所有人打完招呼后,甘青司挪到席若白旁边在他耳侧问了几句,而后回身向江溢道,“无浪兄,这回可不许打扰我。”
江溢剑举到半空就想往他身上挨,“你再不走休怪我还惊利落。”
“不敢不敢。”溜烟儿似的,甘青司捞起席若白的手撒丫子就往楼上撤,三步并做两步走一点也不含糊。
门一开一关动作很是迅猛,就连房梁都能抖些木屑下来,等房间剩下两人后又恢复先前沉寂,一向多话的甘青司竟紧张到不敢出声,就连眼珠子都没能往席若白身上瞟。
没等他心底抖擞完,一双手就紧紧围住了甘青司,肩头热源让他很确定席若白抱了他,还抱得深入他心。这一下心里头慌乱全往脑袋奔,他准备的许多话都咽在喉咙里,半点也发不出来。
“夙冶……,”
“嗯。”听到这声甘青司好像才有了自觉,慢慢将手覆在席若白背间。这样的动作自相遇以来他们做过无数次,可这次他的手环住对方后竟空余许多,席若白在他怀中显得格外纤细,他道,“席听欢,你又不吃饭。”
“吃了。”
“那肯定没睡好。”
“睡了。”
“听欢。”
“嗯?”
“你是不是想我了?”
沉默片刻有余,席若白微微抬起身子看向他,缓道,“思你若狂,恐你不知。”
甘青司乍然一听顿了好半晌,“听欢,你这样会害惨我的。”
席若白在无数个梦醒时都在后悔,悔自己从未把话说清说明,这个人想听到的自己从来无法坦然言明,他动了动唇,“夙冶,我——,”
“什么都不必说,我都听到了。席听欢,我听得清清楚楚,你赖不了账。”惊雀台上一句未亡人在此刻骨铭心,筝空那一夜已是他毕生难求,君若动情雪满头,也是席若白早就对他说过最为动听的情话。
席若白敛眉有些踌躇,而后又道,“夙冶,卫海那日……,我未醉。”
这话一完轮到甘青司傻眼,他嘴角动了动笑得畅快,“听欢,你也会诓人了。”
“同你学的。”席若白笑了却怎么也去不掉眼中的苦涩,他极为小心的靠在甘青司肩膀,就怕他搂住的是梦中一缕青烟,轻轻一碰就散了。
“你真有好好吃饭?”
“嗯。”
手在他瘦弱的背脊游走,指下蝴蝶骨似无阻隔,肋骨也在甘青司的触摸中分明,他生怕多用一分劲就会折,“席听欢,这本事你没学好,诓人的技术委实拙劣。”忍住目中热意,嗓音却没忍住发颤。
“夙冶,你叫我如何不想你?”席若白脱口而出的话终是没让甘青司忍住,一行热泪落在他身后,灼得席若白心间沉闷。
没回答席若白的话,甘青司混着泪将自己的动情全部融在吻中,相贴的唇倾尽两人温柔。
窗外素裹青瓦,银妆百里路绒点万山河。路人斗笠兜满了雪白,丝丝寒意趁着雪风大肆张扬,千家万户屋子里燃起火炉,儿童围满座,老人里厨忙,女儿家拱桥看雪,男儿家河畔看姑娘。雪日里,尽是些道不完的美事,一如屋内一顶红烛暖帐,情深意长。
风浅入夜,甘青司理了棉被把席若白盖得严实,抽身下榻都怕一丝冷风钻进去冻着他。忽而他悄悄蹲在床前,目不转睛望着席若白安静的睡颜,他想起多年前他也是这样守在床榻,不由得心想,若是时光不回,就让他一直将席若白放在眼里该多好。
取过方凳上的衣衫甘青司踩着轻巧步子出了卧房,刚合上门就被冷空气冻得打哆嗦。循着长廊走去最终在木门前停下,冻僵的手往门面扣了三扣,对方才打开个门缝他就立马往里窜,一个劲地搓着自己两个臂膀,在火盆旁坐下才有所缓和。两人脸在火光映照下添了几分暖意。
甘青司扭头过去看有些犹豫的人,突地说话,“给我说说那日的事吧。你师父他嘴严实,不肯告诉我,什么招都没用,小玉儿,你可不能瞒我。”
金玉堂两眼往地板上瞅,半天也不吭气。
“小玉儿。”
泪珠子啪嗒掉在地上,金玉堂吸吸鼻子,委屈道,“我怕说了你难受。”
“不难受。”甘青司笑道,“你什么时候见你大哥难受过。”
他倔气一摆脑袋,随后又看向甘青司,缓缓道,“你们去了没多久船上一团糟,好多黑影朝我们扑,师师兄和所有弟子都在和它们打,后边池师兄、风师兄和莫游哥赶了过来,可等它们都灭完了你们也没回来。我想和莫游哥过去看看情况可他不准,说是情况有变又和几个师兄往那艘船走。天黑压压也看不清东西,亥时后才见他们回来,一个个急得要命,把船上人吓得半死,我本以为你们都回来了,可是看了老半天才知道……你没回来。”
他犹记得所有人脸上的恐慌,当时他心脏就像被人攥在手里折磨,双眼无神得如同凉夜。
金玉堂把脸上的泪用袖子抹了抹,又看向烧的旺盛的木炭,低道,“等他们全进了船舱我才看见莫游哥、江溢哥浑身湿透,他抱着昏厥的师父一句话都没说,只留子期哥和几个医师在里边,子时后子期哥才出来说是没事了。他一说完江溢哥就发了火,直说师父傻。第二日师父醒来后就往船边跑想也不想就往下跳,要不是莫游哥发现得早,都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甘青司听到这呼出的气息有些沉,他艰难开口哑声道,“小玉儿,你师父他,不会水……,”
金玉堂愣在当场,好半天才开口,“难怪江溢哥一直说他傻。”
可是他知道的席听欢,一直很精明,却唯独在他身上犯了糊涂。曾经有人说过爱情是盲目的,甘青司知道盲目的是爱情不是他们。没有谁离开谁不能生活,只有甘青司离了席若白,两人都不会好过。他们很清醒,不过太执着。
席若白等待了十年,那时候他不能再等了,所以他履行他的承诺。谁都能说席若白傻,可甘青司不能,因为换做是他,无论九泉碧落他也去赴罢了。
第八十二章 甘青司:可以接受
敲门声起,甘青司叹了口气,“无浪兄。”
江溢推开门,颔首后来到他身旁,他一把揽上甘青司的肩,道,“干事情,你可千万别再搞事情了,我就算守得住,若儿他怎么也受不住第二次了。”
“不会了。”甘青司郑重道。
江溢伸手烤了烤,见甘青司仍是紧盯不放,他哀叹一声道,“那日你落海后若儿立马跳了下去。”声音顿了片刻,江溢眉心紧绷,他道,“你知道吗?若儿他压根就没想活着。在船上的日子,我骂过打过可他就是不听,非要去找你。之后我根本一刻都不敢离开他,生怕他趁我不在又做什么傻事,后来他索性不吃不喝,病也拖着不给人瞧。我实在没了法子就问他,青司最放不下的是什么,他为的什么才这么拼命,若儿说家仇,我说若是家仇不报,仇人未明,你没脸去见他。因为这个,他才开始放弃去找你的念头,他每天都会问我,说‘师兄,四更天还要多久?’”江溢吐了口气,闷声道,“我那时巴不得四更天再晚一点,他再撑久一点,你就会回来。青司兄,我们若儿是不是特别死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