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白路,还多谢你帮我把东西送出来。”
“世子哪的话。”说完他又双眼晶亮的凑到甘青司耳朵边,“世子,这位是?”
“我男人。”
席若白以为自己听错了往甘青司身上看了一眼,可对方只是回以一笑。
“白路见过呃……,世子,我这该如何称呼?”
“就叫席公子就好。”
“嗯,白路见过席公子!”
“席若白有礼了。”
白路笑吟吟把马鞭递了过去,蹦蹦哒哒从车上落到一旁,“那白路便不多打扰了,改日再会。”
席若白有不明所以,于是又是疑问的看向甘青司,他两步上前撩开车帘,当目及马车内的东西,席若白顿了半会,随即坐到马车边上。
“那我们走吧。”
甘青司一扬马鞭道,“走着!”
千秋野离通都不算远,短短的小半个时辰便到了一处平地,无数的银杏树都发了嫩芽,看上去本凄凉的丛林此时开始一点点染上生机,席若白不禁想若是满枝杏叶不知会是何种模样。
徐徐微风吹尽乱叶,策马行许久才见幽幽深林里两座墓碑而立,周边打整得十分干净,无半点枯枝杂草,可见经常有人来此地打理。
“自从十年前后我便很少到这里了,印象中我来过两次。”甘青司拿着物事前行,眼光浅淡,即使时隔多年,他眼里的哀伤也未曾减过半分。
他当年重伤在床,三年的时光他都在想是不是阿爹阿娘和阿愿太忙了所以没空来看望他。他没有参加过他们的葬礼,更没有亲自送行,包括最后一面他都未曾得见。他叔告诉他,阿娘是穿着她最美的紫笼留仙裙与他阿爹一同入殓,两人的骨灰是在一起的。阿愿的骨灰存在幼时两人最爱的神木盒中,连同两人的幼时一模一样的旧衣共同下葬。
凡是北楚丧葬,灵堂必会有些响动。十年前,通都无数亡魂怨灵,可当日他们三人的灵堂除了无数哀鸣,无半点异动,通都老者说她活了这么多年是头一回看见。
“听欢,十年前我亲眼看见阿爹阿娘和阿愿倒在我眼前,时至今日我都觉得那是一场梦,我甚至没掉过一滴泪,因为我总觉得不是真的。”甘青司把香烛点上,又接过席若白手中的瓷杯,“伤好的第一日我便来千秋野了,你知道吗?我从不觉得千秋野的景色那么凄凉,从来都是热热闹闹的地方,怎么突地变成我一个人,我想不明白便匆匆离开。”
他细心地打开纸包,把糕点一片片摆齐整。
“我出通都去寻你时,我又来了一趟,我告诉阿爹我要去找你了,我在想他会不会激动得跳脚,又像十年前般急着凑热闹。可是等我回过头来,没有人和我说早些回家。”甘青司的手停在墓碑所刻的名字,他叹道,“听欢,我以为时间长了一切都会好的,可是现在才知道,至死我也无法释怀。”
席若白覆上他的手,听着甘青司的话他心揪不已,他索性来到甘青司面前把他轻轻揽到自己肩膀,颤声道,“或许不会好了,可夙冶,好也可坏也罢,我们一起何如?”
肩膀的湿热让席若白咬紧了牙关,他不知道甘青司是如何将所有的苦痛埋在心头,他只知道身前的这个人让他心痛难耐,除了抱得更紧一点,到底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他不那么难受。
“夙冶……,”轻唤出的名字比任何一次都小心,他生怕重了会扰到这人,轻了又怕这人听不见。像哄小孩般一次次抚摸着他的发,席若白知道这个人不是小孩,却比许多小孩都还要执拗。
甘青司从未在人前大哭过,他记得小时候饶是修行再苦,犯错被收拾得再厉害他都可以忍,包括多年的心事他都不知藏了多久,可是席若白的怀抱暖和到他想痛哭出声,他想把十年前本该隐藏的心情全部倾泻个干净。
其实他比谁都想甘良、商曲、甘愿,他本该送他们走完最后一程,本该在十年前大哭一场,本该做的许多事他全部搁浅了,只因为他不想面对这个事实,他是一个人的事实。
他连一个人走过千秋野的勇气都没有,可笑的是这条路他走过无数次。
甘青司的手环在席若白后背,像是溺水前抓住救命的绳索紧紧攀附,没顶的情绪将他压抑得快要窒息。这就是他为什么见到黑衣人会失去理智的原因,因为他再一次意识到,那件事是真的发生了。
席若白摩挲着他的侧脸,用手抹去他的泪水,当他再次目及甘青司自己也是泪痕满面,“夙冶,下一次,再下一次,往后的每一次都有我陪你来。”
甘青司望着他通红的眼眶,手按下他的后颈,昂首吻在他的唇。
席若白感受得到对方滚烫的泪水和同样热烈的吻,混杂在一起的气息除了痛还有无尽的疼惜,依附的唇从嘴角来到眉间,而这次是席若白吻在了他的眉心。
呼出的气息很沉,连带着不平的心跳让他们不再动作,甘青司一下弯了唇角,靠在席若白的怀中聆听他的心脏的每一次跳动。
“听欢。”
“嗯?”
“谢谢你。”
“不客气。”
“我爱你。”
“我爱你。”
不同于每一次遮掩的回答,席若白明明白白的说出了三个字,甘青司没有惊讶,没有奇怪,因为他爱他,是一直不用言明的情话。
“话说回来,听欢,我们之间还需要感谢吗?”
“不需要。”
“那为什么我还要说?”
“不知道。”
“听欢。”
“嗯?”
“我哭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丑。”
“那你还要不要我?”
“要。”
“拉钩钩?”
“不要了。”
“那来一个亲亲?”
“也不要。”
“怎样才要?”
“闭嘴就好。”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席若白:听没听到不重要
甘青司傻笑的看着席若白,道,“听欢,衣服都给你哭脏了,你不嫌我吗?”
“反正是你洗,我有什么好嫌的。”
甘青司撇唇道,“我洗就我洗,哪次让你洗了。”
席若白淡淡一笑,不置一词,他拂过下摆双膝跪在墓碑前,甘青司把拿在手里的丝绢放回怀里,这次好像不用了。他同样转向墓碑,握住了身旁人的手。
“阿爹,这就是我和你说的人,我会尽全力把他娶回来的,我以人格保证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我要的人,所以您不用为我把关了,因为他很好。对了,他和阿娘一样很好看,当年我和你打赌的事还是你输了。还有啊,不孝子把你们喜欢的东西全部带来了,还把我们家听欢带给你们看了,很满意吧?”
席若白只是静静看着他的侧颜,听着他的唠叨不发一语。
“听欢,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他看向甘良和商曲的名字,深深一眼又转回头道,“没有了,我说完了。”
“你说了什么?我为什么没听到。”甘青司直瞪着眼道,“听欢,不能说悄悄话,我都不知道你说了甚。”
席若白也不看他,道,“又不是说给你听的,你听没听到不重要。”
这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抱怨,而席若白起身站到一旁,至于他方才对二老说的话他只字不提,他说,‘谢谢您们把他留给我,余生我来陪他。’
回木屋的一路甘青司仍是喋喋不休,饶是席若白着实听得脑袋疼也没让他住嘴,因为这比打赢苏幕里还要难上几分。
翌日晨,两人离开了千秋野,身后新枝又要重春。
城门口处人山人海,两人随即下了马车。
“大哥!大哥!师父!”听见金玉堂的喊声两人立即抽身前往。
甘青司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就发现这小子竟然胸口揣了不少单据,伸头往里一看,竟然是一方赌桌,当即他就拧着金玉堂耳朵走了出来,等到了空地才火道,“臭小子!你没事跟我学什么赌博!年纪轻轻的沾不得!”
金玉堂揉揉耳朵十分不乐意道,“大哥,事出有因的。”
“什么原因,说来听听,要是让我听得不乐意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点点脑袋,开心道,“今日上午我们去看了烟万重和影宗的比赛,你们猜怎么着?”
对于烟万重和影宗甘青司自然是不甚清楚,随即扭头看向一脸淡色的席若白道,“听欢,回答他。”
“烟万重胜。”席若白道。
金玉堂脸上大放异彩道,“是啊!师父果真料事如神!”
一个手劈在他脑袋顶,甘青司道,“别急着夸你师父,没用,烟万重胜和你赌博有什么关联?”
“关联可大了呢!”金玉堂贼兮兮笑道,“如今北楚各大赌坊联合三国赌坊设局,在猜四更天终场的胜者,今日起下注,明日截止,所以我便跑来了。”
“三家为底吗?”甘青司问道。
“是啊,大哥你们、烟万重和凌霄殿。”
“啧啧,做得一手好生意。”
“可不是吗?”
甘青司唇边的笑一收,“小玉儿,那这和你买注有什么关系?”
“诶,大哥你不知道吗?也对,你昨天带着师父消失得没影儿,也难怪了。今日烟万重比赛结束后,四国府长老没多久就公布了直接进入终场的一队,你猜是谁?”
甘青司哼笑道,“烟万重。”
金玉堂摆首道,“果然问你等于没问,师父,你猜猜是谁?”
“我们。”
两人同时瞪大了眼,表情甚是滑稽。
“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