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廖池连忙跟上:“马上就要到了。”
我把外套脱下来给他穿上,外套的下摆一直垂到膝盖处,小廖池的两只手都被罩在袖子里,我把手从袖口伸进去牵住他,省着他小手露出来受冻。
“哥哥,为什么海浪里会有泡沫?”小廖池抬起脚踩上一片乳白色的泡沫,泡沫悄无声息地化为乌有,有细细的白色粘在了他的鞋子上:“夏天的海就没有。”
冬天的海为什么会有泡沫,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正当我绞尽脑汁地思索原因时,小廖池突然恍然大悟道:“是不是有怪兽在海里洗澡,把沐浴露放多了?”
这种充满着孩童奇妙幻想的答案让我不禁失笑:“也可能是沐浴露的场子泄露了。”
男孩信服地点点头,表示有道理。
先前走了差不多有三四百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很快海天相接的地方便化成了一条浓墨般的线条,风变得更大了,呼啸着从海上而来,带着咸湿的水汽打在身上,透过衣物的缝隙毫不留情地刺痛皮肤。浪头变高了许多,劈头盖脸地打在沙滩上,彻底失了方才的温柔模样。乌云低徊,隐约有沉闷的雷鸣声起,羽毛漆黑的海鸟慌忙飞回陆地,暴雨将至。
噩梦要开始了。
我握紧廖池的手,低声说不要怕。男孩抬起头朝我笑了一下,紧紧靠着我。这种不详的气氛让我加快了脚步,想要尽快从中脱离,廖池小跑着才能跟上,正好这样也会暖和一些。
香气渐重,从四面八方传飘来,让我无法判断危险将会到来的方向,在海滩上留下的一大一小两行脚印很快被愈来愈高的潮汐吞没,小廖池穿的还是单鞋,走在潮湿的沙滩上鞋底肯定会湿。我低头,却看到在他的脚踝上,一条手腕粗细的黑色触手正缠绕在上面。
不好!我神色一凛,立刻微微弯下腰双手插在他腋下想要把他抱起来,就在这时,那触手猛然收紧,就要把他往大海里拉。
男孩尖声大叫,我揽着他,大喊“抱紧我!”同时指间凝出豆大的黑珠射向触手。
那触手被击中,随着噗的一声闷响,浓黑汁液爆开,残肢迫不得已松开了廖池,蛇一般贴着沙地飞快缩回了海中,留下一行蜿蜒地黑色痕迹。
那汁液具有腐蚀性。我抱着廖池飞奔远离了海岸线,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子擦去他裤子上的黑汁,男孩抱着我脖子,趴在我肩膀上,怔怔盯着波涛汹涌的海面。
我以为他是吓坏了,偏头吻了吻他脸颊,安抚道:“不要怕,哥哥会保护你。”
"好大……"廖池喃喃道。
我转过身,看到海面上,巨大如岛屿的黑色巨兽正缓缓起身,惊起滔天骇浪,它猩红竖瞳中发出嗜血光芒,似是从地狱深渊中爬出来的恶魔。
第78章 别碰他
我抱着廖池拔腿就跑, 那巨兽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霎时间数十尺高的浪头涌起,十来根黑色触手从海面钻出, 向我们急袭而来。
仓皇之下我只能转身应战, 把廖池放在地上大吼着叫他趴好,我挡在他面前, 蓝到发黑的浓雾自脚底腾起,数百颗凝聚着噩梦之力的黑珠同时化成, 天女散花一般向着四面八方射去, 却是每一颗都准确无误地命中了目标。爆裂声此起彼伏, 和着魇吃痛的怒吼让人耳膜发鼓。我看向廖池,见他死死捂着耳朵,放心下来, 深吸口气准备应对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黑色汁液随着触手的疯狂甩动四处飞溅,我将灵力在头顶汇成一道屏障,遮住我和小廖池。汁液触及屏障发出“滋滋”消融声,灵力从我身上飞快涌出补全融化的部分, 直到漫天汁液和断肢完全洒落到地上。
魇陷入狂暴,他猩红竖瞳缩成了一条线,闪着疯狂杀意, 巨大身体彻底浮出水面,低徊的乌云被它搅动无声破碎,其中饱含的水汽坠落成雨,散发出海洋生物腐烂时的腥臭气息。无数条触手甩动携带着凌厉气劲向我袭来, 因为要保护廖池,我无法上前应战,只能站在原地被迫防守。
我只守不攻,而魇无法破开我的防御,双方僵持不下,战斗陷入僵局,魇要跟我打持久战我并不害怕,在这里我能时刻吸收廖池的噩梦之力作为灵力的补充,而且自从那次受过伤昏迷之后,我似乎变强了许多。
林谨源在我身体里沉睡了数年之久,对他给予的力量我本身就十分熟悉,感受着体内磅礴的灵力,在防守的过程中我愈发得心应手起来,渐渐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力量。魇见奈何不了我,挥舞的巨大触手转而去拍击海面,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数十米高的浪头席卷着海底的黄沙向我扑来。
那海浪打来的速度太快,电光火石间我做出判断,决定不去躲闪,而是抱起小廖池抬起一只手按在防御屏障上,灵力从掌心疯狂涌出将其加固,一层叠一层,直到那海啸一般可怖的浪头劈头盖脸地打下来。
伴随着轰鸣巨响,在巨大的冲击之下,刚刚铸就的防御一层接一层地接连破碎,尽管我用尽全力,修补速度还是远远不及它被破坏的速度,所幸最开始它足够厚实,第一个浪头过去之后,虽是岌岌可危但还剩下了几层。
隔着屏障隐约能看到浪头中裹挟着的海洋生物,小廖池趴在我肩膀上,指着一条贴在了屏障上的海星软儒的“哇”了一声,在第一个浪头刚刚落下第二个还未袭来之时,我撤去屏障,转身抱着廖池拔腿向着岸上狂奔。
沙滩上的水已经高到了脚踝,我鞋里全是水,脚下很滑根本跑不起来,又不能变成本体不顾廖池自己逃脱,让廖池去主动改变梦境又不大可能。眼看第二个浪头近在咫尺,只得咬咬牙把廖池脑袋按在胸前,大吼道:“闭气!”
下一秒海浪砸在了我后背上,拍得我喉头一甜,忍着剧痛我屏住呼吸,却被喉咙里的血呛了咳嗽一声,海水瞬间倒灌进口腔。
又咸又苦。
借着海浪拍来的力道,我转眼向岸上移动了十来米,不敢有任何迟疑我继续狂奔,总算是脱离了海浪的攻击范围。
小廖池在我胸前已然湿透了的衣服上蹭了蹭脸上的海水,望着被甩在身后的狂乱的魇,惊叹道:“哇,大哥哥好厉害!”
”是吧,我也觉得我超厉害。”厚着脸皮接受了小廖池的赞叹,我吐出嘴里的海水和鲜血,决定现在吃掉这个因为恐惧消退味道已经不太美味的噩梦。
“来,让哥哥亲一口。”
小廖池乖乖抬起头,我偏过脸,亲在他光洁的额头上。
然而就在此时,彻骨的寒意猛然袭来,原本晓畅在静脉之中的灵力突然凝滞,吞噬噩梦的过程被生生打断,浓黑云层不再变化,从天坠落的暴雨静止在空中,好似连时间都被冰冻。
这是……
我强忍着颤抖的冲动,抬起头,不远处红瞳黑衣的男人双手抄在风衣口袋里正看着我,脸上是邪恶残忍的笑容。
“你……”只是吐出这一个字就耗费了我大量力气,黑气从梦境的四面八方开始蔓延,渐渐将我们包裹在中间。身材巨大的魇携带着海水气息爬上岸来,没有了丝毫狂暴的迹象,顺服地趴在男人脚下,低贱姿态好似朝生暮死的蚍蜉,触手讨好般去触碰男人的厚底的黑色靴子,被嫌弃地一条踢开。
怀里的男孩抖得令人心疼,我把他脑袋按在我肩膀上,不让他看到那个可怕的男人。男人以散步一般的步调像我们走来,一步一步都好似踏在我的心上,引得那里不住战栗。
我心悸到连同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法做出多余的动作,只能尽力抱紧小廖池给他一些安慰。男人一直走到我面前才停住了脚步,他比我稍稍矮了一些,可周身散发出的骇人气质却像是我才是那个需要仰头注视的那个一样。
男人抬起手,轻轻放在了小廖池的发顶,男孩身子猛然一颤,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受伤小兽般的呜咽。
“跟我走吧。”男人声音低沉,我听得觉着有些许熟悉,却是想不出曾经在哪儿听到过。
“别碰他。”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用尽全力运转体内滞留的灵力,堪堪阻挡黑气的入侵。我费力的抬起手,把男人的胳膊拨开,后退几步同他拉开距离。
男人轻笑一声,像是受到了指使,一旁趴着的魇一条粗壮触手贴地爬来,爬上我的身子,从下摆钻进我上衣中。
吸盘紧紧吸上我的皮肤,具有腐蚀性的汁液通过吸盘上的小口流出,沾上我的皮肤。钻心的剧痛让我忍不住叫出声来,无奈无法动用足够的灵力去抵挡,只能生生受着。
快出去……
我试图离开廖池的梦境,察觉到我的意图,男人轻笑一声,食指轻轻点在我胸口。
寒意瞬间包裹了胸腔中的心脏,跳动停止。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触碰死亡。在星光大厦被捕之时我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恐慌,这样确信自己一定会死。
血液失去了流动的动力,循环变得缓慢,心脏骤停造成的缺氧让我无法清晰思考要如何才能摆脱困境,只能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