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猛地一亮,我重重摔在了床上。巨大力量之下整个人陷进床垫里,又被弹起来,再落进去,弹起来。
灰尘在从窗帘缝隙射.入的光路中无声飞舞,我愣了一下,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那光路是血一般狰狞的鲜红,照亮了靠着墙角沉睡的男孩的半边脸颊。
悄无声息地爬起来,我走到他身边,缓缓蹲下。
男孩紧紧蜷缩着,身上的衣服还沾有未干的血迹,裸.露在外的手腕和脖颈有几处青紫,点在白皙的皮肤上无比刺眼。
几滴血点溅在他右脸颊上,我伸出手,想要用指腹抹掉他脸上的血。
“不!!!”
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了寂静,尖刀一样扎进我的胸口,孩子的喉咙已经喊哑了,却依旧在歇斯底里叫喊着:“放开她!你放开她!”
我冲出门外,楼下大厅里男孩像狗一样被锁链锁在暖气管道上,正拼命地嘶吼挣扎,镣铐把他手腕磨得血肉模糊。高大健壮的男人浑身浴血,周身黑气缭绕,手中的刀精准而残忍地划开女人的皮肤。
“看看你妈妈,她是多么漂亮啊……”
还没等我做出反应,我便被人从背后狠狠撞了一个趔趄。男孩身穿病号服,脖子上缠着雪白的绷带,费力地操纵着轮椅,目不斜视地从我身后经过,拐进大敞的房门。他在墙角睡着的男孩身前停下,歪着头垂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目光冰冷而又厌恶,仿佛在看一只卑贱鄙夷的蠕虫。
下一秒他抬起脚,狠狠踹在了男孩心口上!
“啊!”男孩痛呼一声一下子被踹倒在地,他不敢爬起来,把自己双手抱着自己努力缩成一个不起眼的球,细弱地哭喊道:“不要打我,求求你不要打我……”
我太阳穴开始剧烈疼痛起来,把被踢到在地在男孩抱在怀里,却没法对着和幼年廖池有着一模一样面孔的轮椅男孩做出任何呵斥。男孩紧紧抓着我衣服,眼泪打湿了我衬衫胸口,轮椅上的男孩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除了哭你还会做什么?”
楼下撕心裂肺的喊叫还在继续,比轮椅上的男孩看上去年长一些的男孩走进房间,他比之前看到的三个男孩都要健壮,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他的衣服干净而考究,像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但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空茫的什么都没有。
他坐在床沿上,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如同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
血红的光照在他微微颤抖的眼睫上。
第110章 意识深层【二】
怀里的男孩小脸埋在我怀里, 哭喊道:“不是我!不怪我!”
轮椅上的男孩扯出嘲讽笑容:“就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没用,妈妈怎么会死的那么惨!”
楼下的惨叫愈演愈烈,男人笑声猖狂。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孩走进房间, 坐在白衬衣男孩的旁边, 刚一坐定,又一短袖带着腕表的男孩出现在门口。
他们每一个都比先前出现的的看起来更年长, 身量更高,到第八个时已经能称之为少年了。八个人并排坐在床沿上, 紧紧挨着, 虽然衣着不同但我仍能轻而易举地认出他们都是廖池小时候的样子。
这八个孩子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冷漠,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和他们没有丝毫关系。
一手轻抚着怀里男孩的脑袋,我视线在屋内的十个孩子脸上扫过,笃定了心中的猜测。
这些是被廖池藏匿起的过去的自己——我怀里的是五岁时的廖池, 轮椅上的是七岁的廖池,床上坐着的,则是八到十五岁他。
楼下的叫声停了一瞬,随即更加惨烈的爆发而来, 哭声里泣着血,我的心整个揪成一团,痛得连呼吸都无法自持。而这一屋子孩子脸上司空见惯的冷漠表情是明晃晃的刀, 直刺进灵魂深处。我感到难以置信,但只是一瞬便理解了那冷漠——那是对曾经弱小的自己的厌恶。
但我做不到无动于衷,无论如何,那都是一个应该被捧在手心视为珍宝的孩子啊。我从轮椅男孩身边冲出房间, 楼下的一地血红映进眼角,血腥气息浪涛般劈头打来。
乓的一声,我在楼梯口间一头撞上了透明的屏障。
操!
我冲得太快,这猝不及防地一下子拍得眼前直发黑,细碎金星闪个不停,耳朵里嗡嗡尖鸣。剧痛之中温热的液体顺着鼻梁流下,在下巴上停留一瞬后,滴落在小廖池侧脸上。他身子一颤,发出幼猫般的呜咽。
我踉跄一步,扶住走廊栏杆稳住身形,过了半分钟视线才渐渐重新放明,变了调的哭喊声愈加清晰。不知何时,原本待在屋子里的九个男孩少年都站在了走廊上,垂眼看着楼下男人一脸癫狂地处理赤.裸的女尸。
被锁住的男孩累脱了力,哭声嘶哑,他倒在地上双眼紧闭不去看几步之遥的血腥场面,男人注意到了这点,不悦地放下手中的刀,粗暴地将他拉起来,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男孩唇角溢出血来,男人把他往墙角一扔,冷冷警告道:“给我好好看着!敢再闭着眼我就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说罢他重新在女人的尸体旁蹲下,捡起刀子剖开了她的腹部。
被锁着的男孩喉咙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我怀里的小家伙猛地一哆嗦,拼了命地往我衣服里钻,抬起手死死捂住耳朵。
轮椅上的男孩双手紧紧握住扶手,用力到指节都泛着青白,似笑非笑道:“真可怜。”
“真没用。”十二岁的廖池玻璃般精致却空洞的眼睛动了下,面无表情道。
“胆子都被吓破了吧。”十三岁的廖池双手十指轻松交叉,碰了碰这里年纪最大的孩子:“你说,这样一个废物,我们留他在这里有什么用?”
十五岁的少年眼睫微动,没有说话。
“还有这个闯进来的家伙,要怎么处理?”十三岁的廖池抬手指了指我:“过会儿他肯定吓到半死,碍事。”
我额角一跳,抬手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血,看向半大男孩,十三岁的廖池毫不示弱地同我对视,唇角的弧度冷漠而残忍。我本应狠狠呵斥他,但面对这张眉眼熟悉的脸孔,我一丁点愤怒都提不起来,心中只有永无止境的悲哀。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鼻腔,令人作呕。我不忍心去看楼下的一切,一手按在透明结界上,寻找着突破的方法。男孩操纵轮椅来到我身边,目光挑剔地上下打量一番后,挑眉问道:“你是谁?”
“现在才想起来问?”我手上动作不停,低下头看了他一眼:“我是来保护你的人。”
趴在栏杆上十一岁的廖池像是突然听到个笑话似的,嗤笑一声。
轮椅上的男孩被我的“大言不惭”惊到了,眨了眨眼,反问道:“就你?”
“小家伙们,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画下最后一笔,我努力调动体内因处于潜意识中被压制的灵力,指尖发出微弱光芒。簇然一声轻响,光芒点亮阵法,卷起无形的能量漩涡,数秒后屏障轰然破碎,残片化作一朵朵白色的玫瑰,散落在地毯上。
男孩们齐齐看过来,我吐出一直憋在胸口的气,略微活动因灵力透支有些僵硬的手指。果然,在这里强行调动被禁用的力量还是太勉强了。
把怀里的男孩轻轻放在地上,我没有犹豫径直奔向楼下。男人注意到我弄出来的动静,抬头看过来,注意到我身影的那瞬间他瞳孔猛然收缩,反握住手中的刀,做出防卫姿态。
啪嗒一声,我踩在了大厅地上的血水中。
迅速扫视四周确定一楼就只有我们三人后,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满手鲜血的男人,缓慢朝着男孩移动。
我和便宜岳父也算是老熟人,毕竟在廖池梦境里暴揍过他那么多次,此刻对上也没有丝毫紧张情绪。趴在地上的男孩把十足热切渴求的目光向我投来,蓄满泪水的眼里简直像是燃着把火。他张着嘴想要说什么,撕裂的喉咙却发不出丁点声音。
男人察觉到我的意图,怒吼一声率先猛扑过来,我矮身躲过,绕过中央女人面目全非的尸体,借机窜至男孩身边,就去解他的手铐。
男孩手腕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了,血水顺着他胳膊流进上衣袖口里。我才刚来得及观察一眼镣铐的结构,男人再次扑过来,生怕误伤到小廖池,我不得不远远躲闪到一旁。
不行,得找个法子困住他。不慎瞥到了女人被开了膛的尸体,我顿时一阵恶心。这一晃神的功夫,染血的刀锋携卷着腥气当头砍来!
躲不开了!我稳住下盘,右臂上挑格挡,斜斜挑开男人持刀的那只手的同时左拳狠击他鼻梁。男人及时偏头,拳头擦着他脸颊打过,在落空的瞬间我化拳为掌,下按抓住他肩膀,用力一拉,提膝重击在他柔软的腹部上。
男人发出一声呕吐般的响动,我抓住时机捏住他手腕上的命门,用了个巧劲卸掉了他的胳膊。
嘎嘣脆响,尖刀应声掉咋地上。
接着我反手就是一个手刀,砍在男人侧颈,干净利落地把他敲晕了,后退一步冷眼看他重重摔倒在地上。
不远处的男孩还有楼上的那十个小家伙全都惊呆了。我站起身,刚迈出一步,想起手铐钥匙应该在男人身上,便又蹲回去搜他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