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卡尔开口说话,去找药的莫里森先生就抱着铁皮箱子回来了。
“药我拿来了。”他看了一圈周围,“我再去给你们准备点吃的。”
卡尔接过箱子,“谢了爸爸。”他再度把目光放在黛西身上,“先吃药,然后吃点东西,睡一觉,等你好点了以后我们再慢慢谈。”
为了缓解这紧绷的氛围,他还勉强露出个微笑,“我答应了……要好好照顾你。”
看到卡尔有转身离开的趋势,黛西惊恐地拉住他的手。
卡尔回头看她,“有什么事吗?”
“卡尔,求你了,我……”她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扼住了喉咙,“我不能说,我不能说,我说了会死的……但是卡尔,求你了,不要离开房子,不要到外面去,求你了。”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十分勉强,声音更是低得如同耳语。
“不要离开屋子,你真的……”她说不下去了,按着喉咙痛苦地嘶声喘息,“不要。”
她松开手,掌心是一片鲜红,仿佛有一把看不见的利刃割伤了她的喉咙。
“我向你发誓,我不会离开屋子。”
她不放心地盯着他看,他举起手,“我不会的,黛西,相信我。”他拿起杯子,“吃药,然后喝点汤,睡觉。”
吃了药以后,黛西很快就闭上了眼睛,只是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仍旧紧皱。
卡尔忧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发现爸爸在一旁和他使眼色。
“明天开始我要回去工作了……”他们到另一间房间说话,爸爸面对愧疚地说他的假期已经到头了,如果再不回去工作的话这个家就很难再运转下去。
“你一个人在家没问题吗?”
因为卡尔有着随时失控的可能,学校是不可能再去了。他摇头,“没有问题。”
莫里森先生哀愁地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能无时无刻陪着你。”
卡尔拥抱了他一下,“谢谢你,爸爸。”
“好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你去看着维拉德家的那女孩吧。”莫里森先生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十分可怜她。有那样一个爸爸一定不是件轻松的事。”
下午卡尔在自己的房间拉了很久的大提琴。
十年前,他刚被莫里森夫妇收养那时,镇上的大提琴手拉尔夫先生刚从乐团里退休,自此成了他的家庭教师。
拉尔夫先生是个非常温和的老绅士,只有在大提琴演奏这一件事上十分严肃。他在拉尔夫先生这里学了很久,久到拉尔夫先生都没有什么新东西可教他。
有关未来的道路,他曾经考虑过要离开小镇去报考音乐学院,但那时他考虑的是家境和别的外界因素,哪里像是现在,连自己是否还能算是人类都不知道。
因为疏于练习的缘故,起初他拉得不太好,有些磕巴,到了后来才渐渐有了往日的流畅。
在这种时刻,只有这一件事能让他感受到片刻安宁。
等他从这份绝望的彷徨中脱身,外面的天色早已黯了下来,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月亮。
爸爸不在家,桌上摆着简陋的晚餐,他在炉子上稍微热了下勉强自己吃得一口不剩,然后抱着晒干的木头去客厅看睡着了的黛西。
壁炉里的火光在他添了新的木头进去后再度明亮起来,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走到沙发的位置,低头查看朋友的现状。
黛西还没醒,但看起来比之前睡得沉一些,脸颊上病态的潮红已经稍微退下去了一点,他十分担忧地将湿毛巾搭在上头。
为了确保她醒来第一时间身边有人,他坐在一旁的靠背椅上看起了书。
兴许是靠背椅太软,炉火太温暖,没一会他就打起了瞌睡。
这次他没有梦境那条长不见头的走廊,没有梦见走廊尽头的古怪生物,他梦见了更加离奇的东西。
在这个梦里,他反复看见一个金发的身影——看不清脸孔,但是他能看出这个人在自己的注视下从孩童一直成长为挺拔的青年。
他想,注视着青年的他是爱着这个人的。
爱着却无法触碰,所以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深重的无能为力。
“……”就在他快要叫出那个人的名字时,一只冰冷的手落在眼角,将他从梦境中唤醒。
“为什么哭了?”
吸血鬼用没什么感情波动的语气询问,他摸着眼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用了一些时间才认出面前的是消失已久的埃德加。
“没什么。”他挣扎着从座椅上起身,“做了个古怪的梦。”
只是泪流满面的感觉不会太好,他随便找了样东西擦干泪水,“你处理完那些事情了吗?”
埃德加看到沙发上睡着的女孩,没有说话。
“她身上有我很讨厌的气息。”
说到这个,卡尔就知道他应该能够看出来黛西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埃德加,我有事要告诉你。”他小声地和吸血鬼这样说,确定吸血鬼注意到他以后,一五一十地把上午发生的事情重复给他。
最后,他从口袋里找到那支针管,淡红色的液体差不多都要干涸,在筒内留下淡色的痕迹。
“就是这个……我不知道她给我注射了什么,但是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虽然到现在都没出现症状,可他就是放不下心来。
“她被操控了。”埃德加接过针管,看了一眼也没看出究竟,“我会调查一下这个的具体成分。听你说的,她很像是被人操控了,而且还附带了一个保密协议。”
“保密协议?”
“就是她喉咙出血。”埃德加没什么感情地说,“如果她试图说出秘密,她的声带就会被撕裂,如果她试图写出来,她的手指就会被折断。以此类推。”
幸亏他阻止了黛西继续说下去。
卡尔沉默下来,暗影在墙壁上大肆蔓延,埃德加扫了他一眼他才努力尝试着把它们收回去。
他不知道是谁对黛西做出这么过分的事,但如果让他找到,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人。
埃德加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
埃德加面色沉重,“虽然很淡,但是我能嗅到,这座小镇已经快要彻底被邪恶的气息笼罩。”
第14章 黑暗之宴
血源源不绝地涌出来,直到染红这个世界。
镇郊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女人的身形凭空出现,跌坐在足有人膝盖那么深的积雪中。
她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与这严寒天气格格不入的单薄长裙,可她就像是感觉不到寒冷那般低下头检查起自己已经要被烧成焦炭的那只右手。
“该死。”她低声咒骂,骂完忍不住捂住嘴咳嗽起来,咳完发现掌心一片不祥的深黑。
银离子正急速在她的体内扩散,使得她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沸腾了一样,火辣辣地痛。
她是个吸血鬼,需要定期摄取血液的吸血鬼。半个钟头前,她利用美色诱骗了一个男人,让他把她当成妓女带到了小旅馆里。
一切都进展得十分完美,她没有杀死那个男人,只让他损失了一点血液,就在她准备餍足地离开时,那个一头白发的猎魔人就出现了。
他看起来已经跟踪他们有一会了,面对黑漆漆的枪口,要不是她迅速将自己雾化,顺着窗户的缝隙逃走,只怕此刻她还能不能在这里苟延残喘都是个问题。
先前短暂的满足感已经消失,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对于血液的饥渴。她需要血,非常多的血,足够让她对抗这些该死的银的血。
她勉强抬起头,朝着远处韦尔伯特庄园的方向眺望:那里是她唯一的希望所在。
她只能希望看在她还能为他效力的份上,她那伟大的血族之父能够派出自己的使魔救救她。
“我的姐妹。”
忽然有人开口说话,她警觉地抬起头四处张望,“谁?是谁?”
吸血鬼的五感都要比人类敏感得多,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看到一个人。
连鸟类都不复存在,只有大片大片的积雪和在黑夜中死寂的老旧建筑。
是刚才的猎魔人追上来了吗?她恐惧地蜷缩起身体:她成为吸血鬼的时间还太短了,短到这么一丁点银都能要了她的命,所以上次从自己的血族之父手中接过装着银弹的左轮手枪时,她的心情兴奋又畏惧。过了几秒钟,预想之中的袭击没有来临,她这才想起那个猎魔人是男性,而说话的毫无疑问是女人。
“不要害怕,我是来帮你的。”
“怎么帮我?”她强压着对死亡的畏惧,大声反问这看不见的另一人,“你先出来,否则我不会相信你的。”
一阵夹杂着淡淡血腥味的微风拂过她的面颊,过后一道高挑窈窕影子在她的面前缓慢凝结。
她抬头,对上一张极具拉丁风情的浅褐色面孔。圆圆的大眼睛,高挺的鼻子,还有饱满的嘴唇。
数不清的小辫子垂落在她的肩膀上,女吸血鬼的视线往下,越过丰满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身,落在她手中的链条上。
链条的那头牵着个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脸上蒙着眼罩且衣衫褴褛的少女。这少女的身上散发着某种与她们同源的气息,但仔细分辨的话,又有些微妙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