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湛没有急切地发表意见,他直视着天花板上缓慢变动的流云,等到常赟赟都觉得不可能有下文了,才开口:“赟赟,刚才你犯了两个错误。第一,bitch这个词太简单粗暴了,以后少用免得影响你形象;第二,你怎么能在他们的地盘说那些话。”
酒精总是神奇的存在,它能把文质彬彬的人变得粗鲁,也能让小心谨慎的人敞开心胸。常赟赟不觉得自己犯了错误,反而把声音又增大了几分贝:“他们把平民当bitch,自己就是son of bitch。话已经说出口,他们能拿我怎么样?抓起来?刑讯?还是其他的花样?阿湛,我相信希望,相信末日会终结,相信塔雅总有一天没有凌驾于万民之上的王权。我想看见那天的到来,和你,和阿诺,带着对已逝者的怀缅与尊重。”
许是受了常赟赟的情绪感染,杨湛撑住床垫坐起来,抱住他的肩膀把人搂进怀里,贴着耳根轻声说:“好……我也相信……”
常赟赟酒气正盛,红着脸抱住杨湛的腰,低声说:“若是我看不到,你等到那一天一定要烧纸告诉我!”
“不会的!”杨湛深吸口气果断否定,恢复到往常一样,嘻笑着说:“你忘了,我是亡命之徒。我都没死,你肯定也活着。”
常赟赟喝多了就是个话唠,絮絮叨叨说起来拉都拉不住,直到后半夜才靠着杨湛睡着。屋里只有一张加宽的单人床,小屁孩占一半,常赟赟占一半,杨湛盘算了下再挤一个大男人的可能性后,搬了三个椅子简单凑了张床。
被金木生恶心到的心情平静下来后,杨湛看着安静睡去常赟赟和阿诺,忽然觉得其实未来也不见得有他想得那么糟糕,至少有他们还不至于绝望,活着尚且没有变成一种累赘。
大清早,杨湛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给闹醒,扒拉了两把睡得横七竖八的头发,打开大门。门外李灿笑起来傻乎乎的:“杨哥,小梦姐说让收拾收拾,半个小时后,大家一起去看望寅之哥的老婆。”
“哦”,杨湛草草应下来,刚要转身却被李灿拉住。他略显局促地挠挠头,低声嘟哝:“杨哥,赟赟哥还没醒呢吧?哎,我也觉得时间太早,好容易有个单独空间这么早就破坏……晚上……嗯……挺累的……不过好在车上能再休息一会儿……”
从睡梦中复苏的脑子尚且没有完全运作起来,杨湛疑惑地看着李灿问:“他晚上有什么累的啊?我才是被折腾地没睡好的那个,好吗?”
李灿一脸写满了震惊,定眼看着杨湛张张嘴,讪笑道:“杨哥,赟赟哥……还折腾人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杨湛压压太阳穴,蹙起眉头说:“屋里就一张单人床,他一半,阿诺一半,我睡了一晚上三拼的椅子你觉得不算折腾?”
“谁安排的房间,太不体贴了!”李灿完全没抓住重点,一拍腿说:“怎能能让小朋友围观呢?难怪阿诺总说些不符合年纪的话。”
杨湛当机半天的脑子终于上线,甩给李灿一个大大的白眼后,冷笑说:“我们干什么就不能让小朋友围观了?阿诺打小被催熟又关我什么事?再说了,谁告诉你我和赟赟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了?李灿,你脑子每天都装的是什么?”
李灿被杨湛突然翻脸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小河……小河……他说你们是……那个……朋友……难道不是吗?”
常赟赟晃晃悠悠地从卧室出来,前头没听见,就听见李灿问了句他们是不是朋友,翻出牙刷,肯定地回答:“当然!李灿,你有事儿?”
这话接的真妙,杨湛极其无奈地叹了口气:“赟赟,你少说两句,不添乱行不行?还有,李灿,你要是没能力跟上小河的智商,就真爱生命,离他远点。”
“他……”李灿正犹豫着怎么解释,突至的大门险些贴在鼻子上,暗搓搓地摸摸鼻尖,心里却狠狠嘲笑了一把小河的“料事如神”——杨哥和赟赟哥虽然是一对,但他把攻受猜反了。
107医院位于上饶内二区,是塔雅后方区域内最先进的八所医院之一。他们八点多就出了中心,一路到达医院已经是11点。
经过一系列繁琐的检查登记,接近中午十二点王遗梦终于拿到了允许进出特护区的“门禁卡”。“特护区”与下层普通的住院区完全不同,银灰色的金属把病房分割成一个接着一个的冰冷胶囊,若不是一排排的六角形门上写着编号与病例,很难会有人把它们和病患联系起来。
如果治疗停留在让病人进入半静止的沉睡状态,只可能有两种情况发生:第一,疾病在目前的科技条件下不可治愈,需要延缓病变等待未来创造奇迹;第二,病人不能受任何刺激,沉睡是唯一避免伤害的方法。常赟赟看着走在前面的陈寅之,几步追上小梦,低声问:“寅之哥的妻子究竟得的是什么病?”
“你听说过光毒*品吗?”王遗梦极力地降低声音,像是一个深呼吸都能影响到铁盒子里的病人:“寅之的妻子是深度光*毒品重度,她受不了任何光线变化的刺激。”
常赟赟蹙起眉头,问:“光毒*品?我从没有听过这种东西……”
王遗梦了然地点点头:“你没有听说过很正常,恐怕全塔雅也就只有内三区的先生、小姐和九区的人渣们才会对它不感到陌生。光毒品是指由某些金属碰撞发出来的特意光芒,和一半的毒品不同,严格意义上讲它并不能算是毒*品,只是它的迷幻作用能对神经产生相似的依赖作用,才会被大家统称为光毒*品。”
常赟赟运用自己的知识很快消化了小梦的意思:“也就是说,所谓的光毒*品是通过视觉上的光影错觉来诱导人产生幻觉,从而进一步让人大脑依赖这些光影变化带来的刺激?可是,我不明白如果只是单纯的光影刺激怎么会产生这么严重的后果,一般来看最多只能算是‘网瘾少年’吧。”
“光瘾可和网瘾完全不一样”,王遗梦笑笑,解释道:“光瘾是一种慢性的□□,它在造成人体视觉错乱的同时,对脑神经有一定的虚假指令作用,让人的下丘脑控制中枢变得迟缓、敏感。人体是一个需要相互协调的综合组织,各个器官能够维持生命活动需要多种调节共同作用,其中内分泌调节占具重要地位。但保证腺体正常工作,很大程度依赖脑中心的调控,当中心系统被外界干扰,酶、激素等功能蛋白会失调,表征症状通常为虚弱、头痛、易疲劳。这时候光瘾患者会主动寻求光毒*品,加错的光影幻觉会再次唤醒他们体内紊乱的生命系统。”
常赟赟接着说:“所以长期下去,随着光瘾依赖性增强,他们越来越难以融入到正常的生活中,细微的光影变换都会大大地刺激敏感的神经中枢,阳光成了致命因素。可问题是他们最初是怎么接触到光毒*品的?”
“酒吧、舞场,各种娱乐场所都要回头客”,王遗梦冷笑道:“那种地方,在灯光里做手脚其实也很正常吧!”
李灿支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垂下头,无奈问道:“你们能不能说人话?”
“就是你的脑袋被你的幻觉毁了!”杨湛满意地瞧着他的丧气模样,笑道:“所以说,李灿,以后你要多干活,少瞎想。”
第40章 第四十章 刺激
“安静点!”小梦回头甩了一记眼刀,右手食指压住嘴唇:“一会儿进了柔光病房,你们最好都安静地像只猫咪。十五分钟的探望极限,我们只需要用两分钟,和寅之的妻子见一面表示友好和关心,其他的时间要留给二人世界。”
“她会苏醒过来?”杨湛疑惑地问。
小梦坦然回答:“当然。在我们进入病房前,机器会将请求探视的病人从‘蜂巢’取出,提前送进柔光病房复苏。柔光病房是一个全封闭的三级清洁空间,在其中的所有光线都会根据屋内人的体温,呼吸,声音来自发进行调节,从而适应重度光毒*瘾患者的生理需求,为他们脆弱的免疫系统提供保障。就算如此,为了避免机体过负荷崩溃,家人探视的时间一般控制在十五分钟以内。特别要注意,不能忽然发出大的声响,否则光线突变对患者可能是致命的。”
在他们走到长廊尽头的房间时,王遗梦结束了解释,接过门口护工手里的隔离服叮嘱大家换上。气压操控的大门打开后,一股劲风迎面吹来,又穿过将近十米的蓝色洁净走道,终于看见写着柔光病房的奶黄色大门。
“我紧张的心脏都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了”,李灿深吸口气,不安地搓着手。
小河看着没出息的人,丢了个卫生球过去:“那就赶紧咽下去,免得吐出来了恶心人。”
李灿扁扁嘴,哀叹道:“就不能有一分钟不打击我。”
“没办法”,杨湛耸耸肩摊开手,又补了一刀:“这里的人就你最容易打击到。”
李灿一扭头,拉拉王遗梦的袖子,瞪着圆溜溜的狗狗眼,说:“梦姐,你看见了,他们就喜欢欺负人。”
不得不承认李灿可怜兮兮的样子像极了朝主人讨食失败的泰迪犬,让人忍不住想在他头上多揉几下:“你们就不能做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