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啧”了一声，继续问：“怎么搞的？”
李子规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以微弱的气音心虚地回答：“自己作死。”
奶奶：“……”
奶奶一声不吭，掉头就走，穿墙而去。
李子规刚刚松了口气，奶奶又回来，对他说：“不必勉强，不必在乎我。好好照顾自己、保护自己，懂了吗？”
奶奶说这句话的语气，就仿佛在说遗言。
李子规佯装轻松：“懂啦。”
“李子规。”奶奶慢慢地念着他的名字，又问了他一遍：“懂了吗？”
奶奶说话时的神情非常认真，面上未流露出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至少陪我听完音乐会吧？”李子规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
仿佛意识到李子规已经完全懂得了她的意思，奶奶轻轻颔首，离去前只丢下了两个字——“随缘。”
这两个字轻飘飘地在李子规脑里徘徊了很久。
双休日过得很快。
周一早上上学的时候，李子规非常仔细地确定了，自己伤口引起的不适不会影响任何日常行动。
他特地去看了眼齐漫。齐漫果然毫无两天前晚上的记忆，平静地和他打了招呼。
文艺汇演的后续效果还在发酵。班里的同学尽管好奇却也没在李子规面前讨论，大都低头刷着自己的题目。他自己也不会闲着没事在校园里乱逛，因此并没有受到什么异样的目光。
校园里的宁静与网络上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范连天休学去专心准备物理竞赛了。刘老师对李子规完全没辙，已经放弃了再劝说他。现在他的生活骤然清静了不少。
但李子规心里总还是觉得不安稳。他怀疑可能是因为自己这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在教室里坐着太拉仇恨，于是又晃荡着去了竹林发呆。
他蹲在小道尽头，默默看蚂蚁在土石间爬来爬去，以此分散自己的对疼痛的注意力。
他看得太过专注，以至于有人靠近了都差点没发现。
“躲到这儿来了呢。”颜明轻快的声音立刻打破了李子规放空的状态。
就是在这一瞬间，李子规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心里依然不安稳了。
李子规站起身，问颜明：“抓吸血鬼的时候，有一个女生……用弓箭的……你认识吧？”
“认识啊。”颜明立刻意识到李子规指的是谁，他察觉到李子规暗暗的失落之情，好奇地问，“你当时在场？”
“她叫什么名字？”李子规没有回答颜明的问题，却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不是喜欢陈响晴吗？移情别恋？”颜明开玩笑一般地猜测，看上去十分感兴趣。
“阿晴说她喜欢那个女生……”
“啊，告白失败，想知道自己情敌的名字？”颜明的笑容中看不出他对李子规的说法信了多少。
他好心地告诉李子规：“她叫汪素仁，汪洋大海、素质评价、仁义道德，汪素仁。”
李子规都无心吐槽颜明的组词，只是低低地呢喃：“汪素仁啊……”
放心了，他想，这下能确定这家伙什么都不记得了。颜明总是过于超常的表现，竟然都让他有了这家伙能摆脱梦境限制的担忧。现在总算安心了。
诶呀，真开心。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试探完颜明之后，李子规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他满脑子谢春江的事。
李子规不是没尝试过潜入谢家大宅，只是进门没多久就被当时来做客的薛雁行发现了。他当时行事十分不稳重，一被发现就紧张得不得了，直接试图抹去薛雁行的记忆，最后丢下昏倒在地的薛雁行匆匆逃离。
虽然后来薛雁行似乎真的忘记了那段事，但行事总有点傻里傻气，十分耿直，也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被他害的。无论如何，他都抱有愧疚之心。但是他并不会表现出来自己的愧疚之心，所以有等于没有。
……这么一想更愧疚了呢。
既然他自己没办法找到谢春江打探更多消息，那就只能等颜明折腾啦。
于是李子规问颜明：“你找我有事？”
颜明点点头，没再在汪素仁的话题上做过多纠缠，直截了当地问：“你为什么这么针对谢念？”
李子规随口道：“因为阿晴。”
说出口，李子规才发现自己已经习惯成自然地把陈响晴当借口了。
……这个习惯真不好。
陈响晴：我背了多少锅……
没想到颜明眼睛一亮：“她提到过谢念？她提到过其他姓谢的人……或鬼吗？”
“……”李子规勉为其难地对颜明直白的提问表现出警惕的样子，“你问这个干什么？”
“为了拯救世界呀。”颜明回答得很快，“我说的是真的哦。”
李子规一脸的不相信，心里迅速地琢磨起来。
颜明提出了一个很好的问题。
既然陈响晴让他小心谢念，又那么果断地报出那么多名字，说明她多多少少知道一点事。
谢念才成年没多久，如果是牵涉到谢春江的家族内务，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主事，再怎么想，当家家主谢浪才更危险。不过谢念知道的应该也不少。谢浪无嗣，她姐姐谢纱已死，嫡系后辈只有谢纱之子谢念，谢念被作为下任家主培养的可能性极大。
……当然，谢浪才三十出头，虽然现在似乎无意结婚，但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正当一人一鬼的对话无法继续的时候，叶道的声音适时打破了这里的沉寂。
“李砸！”叶道抓着热气腾腾的塑料袋跑过来，“莲花儿让我给你带中饭。”
范连天因“接天莲叶”一梗而得芳名“莲花”，有事也会被喊“莲儿”、“花儿”，但是当面叫他这名字有一定几率被打。不过他的这种打压反而加剧了这个外号的流传速度，以至连隔壁班跟他不太熟的叶道连他真名都不知道，却知道他叫“荷花”。
李子规思考了一下叶道和范连天的武力差距……嗯，范连天打篮球进攻时差点把齐漫撞飞过，叶道则是那种普通的高高瘦瘦。就体型而言，差距很大啊。不过叶道看上去就很弱，给人的感觉只在精神奕奕的小白菜和焉了吧唧的小白菜之间切换，范连天可能下不了手。
范连天虽然人高马大，但是有一颗婆婆妈妈的心。当然，作为一个糙汉子，他关心别人的方式也很糙，就比如在女友生理期的时候，每节下课只知道跑去灌热水给女友喝，又比如为了督促李子规这个一天到晚不好好吃饭的乖乖按时吃饭，把这件事宣扬得人尽皆知，让众人共同监督。
……以至于他自己都休学去钻研物理了，却还操心着要叶道给李子规买中饭。
然而……
叶道举起手中的塑料袋：“桃酥和豆沙包！都是补充能量的！”
……叶道买了李子规设定上最不喜欢吃的东西。
全是甜齁齁的，还没有水。
然而，范连天和叶道的一片好意也不能辜负……
“谢了。”李子规伸手去拿塑料袋。
在李子规触碰到塑料袋的那一刻，身后的颜明突然有了动静。
李子规的手顿住了。
他默默收回了手，偏头瞥了一眼颜明，然后回转过头，颇有些勉强地对叶道说：“叶子，离开这里。”
“为什么？”叶道疑惑地看过去，却被李子规胸口雪亮的剑尖刺到了眼。
那把剑周身散发出细小的光束，蔓延着击碎了李子规全身上下的能量支点，他原本清晰的形态瞬间崩碎成了一个个模糊不清的光点。
颜明眯了眯眼，毫无阻力地轻轻抽回了剑，对着被震在原地的叶道微笑：“不好意思，吓到你啦。”
叶道手中的塑料袋落了下来。
他面色发白，僵硬地退后了几步：“你、你在干嘛……”
“秉公执法，保护人民。”颜明缓缓收剑，“消灭鬼怪。”
“……什么？”叶道又退了一步。
“还看不出来吗？”颜明往前一步，伸手在光团中搅了搅，“李子规——你相处了三年的朋友——已经变成了一只鬼。就是这么简单。”
金黄色的光点激烈地碰撞着，最终支撑不住地溃败。它们静静散落、黯淡，最终缓缓消失在空气中。
“……”叶道没回话，颤抖着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
“打110没用的哦。”颜明摊了摊手，然后听到了一声“咔哒”。
枪上膛的声音。
颜明看见黑洞洞的枪管正对着自己，眼神冷了冷，缓缓地举起了双手。
伪装成手机的枪第一次在校园里暴露出它的真实面目，并且由一个情绪激动的未成年握持着。
“后退。”叶道双手紧紧抓着枪把，瞳孔缩成了一个小点。冷汗从他脸上滚落。
颜明无奈地耸了耸肩，却没动：“看在你受到的刺激比较大的份上，我暂且不计较你这过火的举动。当然，枪这么危险的东西，我是要没收的。……劝你乖乖听话，不然我可能会生气哦。”
“后退！”叶道的声音几乎透出了凄厉。
颜明不说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