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的天地规则不变,他们只要进了忘川,之后的战斗,便是大乘后期的云水寒和青黎也无法插手。
守微没有过多迟疑,他取出沧澜剑残片。
云水寒出现,问道:“你想好了?”
守微点点头:“我别无选择。”
“虽说他的修为不能按常理推测,但我猜很可能是羽化后期。”云水寒斟酌片刻,缓缓道。
“羽化后期?”
“我从未受到过影响,这说明,他对修为高于他的人无能为力。而受心魔困扰的修士,都被卡在羽化后期。”云水寒看向云开。
守微笑道:“无论他修为如何,这一趟都必须要走。不过前辈这样说,我心安不少。”
云水寒问云开:“你也去?”
“当然,我永远都会和他一起。”
云开毫不迟疑。
云水寒迟疑片刻,才道:“我当初无知,一心求道而刻意回避门派纷扰。你父母的事,我很遗憾。”
“都过去了。”
沉渊暗自积攒实力已久,终于选定时机。
他挣脱阴槐的束缚,气势汹汹地反噬回去。
守微和云开走过奈何,一步一步向鬼府深处行去。
这一路上,都有业火肆虐的痕迹。
没有躯体的保护,不少鬼修都灰飞烟灭;有些侥幸生还,苦修千载才变得凝实的魂魄又变得透明脆弱。
这些都是陪伴他长大的亲人。
他们终于走到最深处。
冰晶巨树巍然屹立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他拔地而起,似乎能触碰到头顶的星辰。
与他对比,人和蜉蝣一般渺小。
他周身飘荡着鬼魂般的业火,火焰缠上枝叶,传来噼里啪啦的烧灼声音。
脚下的泥土厚实,守微每走一步,都留下不甚清晰的脚印。
这片荒原泥土松软,唯独这条通向阴槐的路上,被踩出一条明显的痕迹。
这里埋葬着大大小小的脚印,记录着他从小到大的成长历程。
而守微走在这条路上,无数回忆纷至沓来。
仿若时空交错,那些幼小的、稚嫩的、青涩的他,在细雪纷飞中往返于此的过程,都像是隔世重现。
无数双眼睛隔着漫长时间,沉默地看着他。
纵使岁月变迁,他眼里清澈温润的光芒从未变过,历经十世轮回依然不改。
本体受创,南柯早已回归鬼府。
此时巨树摇动,枝叶碰撞,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风声呼啸,天空又飘细雪,然而这一次,雪花还没落到地面,就被炙烤融化。
守微抬起头,回应那些目光,阴槐的,南柯的,甚至是沉渊的。
遍布整个南海的火焰都被收回,火海翻涌,渐渐收缩凝聚成人形。
头部,躯干,手臂,腿脚,又细化出眉目等细节。
最终,和守微一模一样。
沉渊幻化出一把赤色长剑。
云开手持断虹,迎了上去,问潮剑意紧跟其后。
云水寒猜得没错,沉渊的修为无限接近大乘。
无限接近,终归不是。
云开和他不相上下,而加上守微,更是轻松。
随着时间过去,云开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沉渊的攻击并不凶猛,甚至很容易抵挡。
然而,他能在虚实间变幻自如,这意味着,他的防御无懈可击。
云开和守微不能一直打下去,而沉渊却不会受伤。
他周身火焰也没有暗淡的迹象。
“我是万千贪嗔痴念所化,与天地日月同寿,有不死不灭之身。”
沉渊勾起唇角:“而你们,还能撑多久呢?”
云开不语,招式来往,依旧有条不紊。不因对手言语而动摇,是每个修士必须掌握的技能。
心乱,阵脚自乱。
生死边缘,容不下半点分心。
守微在想沉渊的破绽。
沉渊行事随性而为,然而在他荒诞不经的外表下,每一次的目的都很明确,只是旁人看不分明。
他将战场选在南海,是因为顾忌其他人。
他挑选这个时间,又有什么顾忌?
他若是真的毫无破绽,又何必布置这么多?
还没等守微想出来,就先出了变故。
对于这种无意义的打斗,沉渊似是已经厌烦。
他冷哼一声:“无聊。”
从未有人真刀真枪地和沉渊正面过招,连守微也暂时忘了,沉渊擅长的,从来都不是武力。
沉渊这声冷哼过后,云开的动作略有滞涩。
这个变化太过细微,除了他和沉渊,谁也看不出来。
又是数百招过去。
沉渊充满恶意的声音响起:“你现在,还能分得清我们么?看清楚,可别把他当成我给杀了。”
这句话声音并不大,却如石破天惊,一瞬间打破所有平衡。
断虹被斜斜插在地上,气劲汹涌凌乱,掀起大片泥土。
守微瞳孔骤缩,他向一旁看去。
云开手臂颤抖,眼里已经是深红色。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华灯初上的两个地雷,么么么~
大概还有两三章正文完结,争取今天都写完发出来。
昨天晚上在捋大纲写细纲,这章有些晚了抱歉~
☆、正文完结
“站到我身后。”守微低声道。
“还有那种铃吗?”云开面色发白, 咬牙问道,“我若是退了,你扛不住。”
守微摇摇头:“没有了。”
就算有,也是杯水车薪, 无济于事。
问潮泛起幽蓝剑芒, 剑锋所至之处, 海浪虚影重重叠叠翻涌不休,潮水奔流之声此起彼伏。
沉渊看向问潮,赞叹道:“这才对,水与火, 善与恶。我们天生是宿敌,终有一战。”
守微很想呸他一脸。
修为不对等, 便是剑修攻击力强,也难以弥补修为的差距。
沉渊单方面得了便宜还卖乖,很无耻了。
没过多久,云开眼中已经是一片光怪陆离, 他险些忘记身在何处。
恍惚间,似乎有一道剑光向他袭来。
断虹不在手边,他匆忙翻出一把短匕抵挡。
刀尖上雪亮锋芒一闪而过,撕开虚幻的表象。
他终于真正看清楚状况:
守微挡在他身前,手持问潮正和沉渊缠斗, 无暇顾及身后。
而这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就快刺到守微的后心。
云开呼吸一窒,顿时清醒。
他回转匕首, 狠狠划破自己的左手臂。
鲜血温热,淅淅沥沥洒落泥土。
沉渊遗憾地“啧”了一声。
“你收回去就行,何必再划这一刀。”守微一直都知道身后的动静,奈何没有余力回过身去。
“应得的。”云开目光冷彻。
他心有余悸,那一瞬可以算是他此生最惊险的时刻。
根本不敢想象,若是方才没有及时清醒,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后果。
“你再往后退点。”守微传音道。
云开先前还不情愿,这次再不迟疑,向后退了一大截。
“再退一点。”
“再退。”
……
“你想让我离开南海?”云开问。
“当然想啊,那样你就不用面对这个疯子了。”守微语气轻松,实际上处境险之又险。
“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嗯,我知道。”守微头向后仰,避开迎面而来的一剑,“再远一点,只要我回头时能看见你,就很满足了。”
“如果可以,我一步也不想退。”云开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守微说着话,额上却止不住地渗出汗意。
他和沉渊面对面,眼瞳中倒映出几乎复制的容颜,恍若镜面。
而通过神态,又能很轻易将他们区分开。
沉渊嘲道:“徒劳挣扎。”
守微没有反驳。
这似乎是一个无解之局。
他依然找不到突破口,而眼下所做的一切,只是拖延时间而已。
拖到他精疲力竭,再被沉渊击败,甚至杀死。
亲眼看着自己慢慢死去,不知道这是不是沉渊刻意而为的恶作剧。
云开退开之后,沉渊没有再刻意为难他。
也正因如此,他清醒地看着不远处发生的一切。
南海常年处在黑暗中,时间的流逝非常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守微无力躲避,胸口正中一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在向外冒着血。
他半跪在地上,勉强用问潮支撑着不倒下。
“我后悔了,刚才……真应该劝你走。”他低下头,克制着回头看看的冲动。
云开想过来,然而没走几步,就被铺天盖地的幻影压得喘不上气。
他不退不让,为了保持清醒,又是一刀扎在手臂上。
“我也后悔,不该退得这么远。”
云开坚定不移地向前走去。
他违逆天地法则,连忘川奈何都过了,岂会害怕区区沉渊。
沉渊提着长剑,一步一步走来。
不断有冰晶般透明的根茎破土而出,试图阻拦。
沉渊一挥手,火红色的长剑就将他们尽数斩断。
守微低垂着头,听见声音从头顶传来:“扶摇的神印呢?”
神印……什么神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