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如此,只要持有身份令牌,除了机密要地和禁地,云衍剑宗范围内都可以自由活动。
守微也被分到一座洞府,他刚到不久,就有住在附近的人前来打探。
竟然有些眼熟,是在糖葫芦小摊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修士。
那人笑道:“在下谈如故,出自万象门下,和道友有缘,不久前匆匆见过一面。”
万象门位于帝京,是公认的道修第一宗门。
守微拱手还礼,寒暄几句。
“听说云衍剑宗里有面石壁,每一届的剑道魁首都曾在上留名。”
云衍剑宗每六十年举办一次剑道比试。
每届魁首的实力基本代表大陆道修新生一代的最高剑道水平。
谈如故的修为也是金丹巅峰,提及那块石壁,他面露向往之色。
石壁很高,只有魁首有资格留名。
前面是名字,后面是门派出身。
这些文字,每一笔每一画中都有强大的剑意,剑意各不相同,却都实至名归。
最上面那些名字太过古老,除了某几个已成传说,其余的都被岁月遗忘。
而最近几百年里的名字,几乎每个都如雷贯耳。
便是有些人意外早逝,也曾惊艳过一时。
石壁下面,围了不少参赛者。
有些人在找同门派的前辈,有人在参悟其中剑意,还有些人在讨论留名者的传说和后来成就。
守微缓缓看下来,整个石壁上云衍剑宗的人最多。
“云翳,云衍剑宗。”
“云时予,云衍剑宗。”
……
“云水寒,云衍剑宗。”
……
“渊渟,散修。”
守微留意,从下往上数,这个名字正好是六百年前留下。
万象门的历史不比云衍剑宗短,谈如故在一旁正说到他曾曾曾曾曾师叔祖的峥嵘一生。
等到他终于因为口渴停下,守微挠挠云开手心,问道:“为什么是散修?”
不必特意指出名字。
石壁上留名者,不乏各种没听说过的小门派出身,却只有他一个散修,数千年来独一份。
听到此言,四周连空气都似乎凝滞片刻。
守微这才发现,其他人虽然讨论得热闹,最近千年这些人的事迹都了如指掌,却都默契地避过了渊渟。
等到周围恢复热闹,谈如故压低声音问道:“你师门长辈没有告诫过,不要提渊渟吗?”
守微拱手道:“我实是不知情,劳烦谈道友告知一二。”
“不可说不可说。”谈如故连连摆手,却又暗地里传音过来,
“他在那一届剑道争锋前,无人识得,却碾压众人夺得魁首。趁着剑道魁首的势头拜入云衍剑宗,后来他师父入魔,被当时的宗主云峥清理,他也因此叛出云衍剑宗,很长一段时间踪迹全无,众人皆传他早已死去。”
谈如故说到此处就停下来,略微踌躇。
守微拍拍他肩:“谢过道友,若有顾忌,便不用说了。”
谈如故思量片刻,还是说道:“只用了一百多年,他叛出剑宗时还是元婴初期,再次出现在仙魔战场的时候,已经是渡劫后期,云峥的死据说和他脱不了干系。”
“除了天赋和来历有些特殊,我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不让提他,可能那些值得列为禁忌的事情我都不知情吧。”
守微暗想,自己既然能顶着这张脸招摇过市,渊渟许是连张画像都没留下来。
*
洞府中,云开委屈巴巴:“师兄有疑问,却不先来问我。”
守微默然不语。
云开凑近,凝视着他,问道:“你在不安……为什么?”
守微半开玩笑道:“我怕身份暴露,被那些道修抓走。”
云开轻叹,抚过他的脸:“不是因为这个,你明明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在。”
守微始终忘不掉那个影子。
只有那个影子,能够成为让整个大陆闭口不提的禁忌。
云开将他揽入怀中,一手在他背上反复抚摸,将所有不安都缓缓抚平。
“师兄,我喜欢的,是现在的你。”
守微伏在他肩上,被一语道破心事,浑身一震。
云开侧过头轻吻他的头发,呢喃道:“别怕,我会一直陪在你左右。不是因为你是渊渟,只是因为你。”
☆、山雨欲来
端庄肃穆的主峰大殿中, 云桓行礼道:“拜见宗主。”
云杉穿着深蓝色云纹道袍,回过身来:“不必多礼。天地棋盘之行,昭允老祖与你们一道,他的命牌碎裂, 你可知情?”
云桓面色凝重, 道:“宗主, 我正是来禀明此事。”
……
门派规矩,门内弟子都会留下一块命牌。
宗门可以根据命牌,了解到弟子的情况,却无法通过命牌伤害到命牌之主。
云开的命牌一直都在。
云杉终于明白, 为何见月失踪已久,宗门的羽化期圣祖却都笃定他并未陨落。
云桓离开之后, 大殿中只留下云杉一人。
一道沧桑的声音响起:“云杉,给明理传个信吧,他大徒弟说没就没了,这事可不小。”
“是。”云杉试探着问道, “眼下见月尊主就在宗内,昭允老祖的仇怎么办?”
“能怎么办?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吃好喝招待着,等明理的态度。”
堂堂东郡第一宗门,只能仰仗魔域复仇, 云杉心底一寒。
*
几个月时间很快过去,守微回想起来的过往越来越多。
渊渟隐匿身份四海云游,却发现鬼府之外, 还有另一个鬼修的踪迹。
那人行迹隐秘,还很难缠,像是紧紧贴在他的背后。
无论怎么回过身去翻找,也很难将人揪出来。
他没有本体,没有名字,只伪装出渊渟的模样,阴魂不散地跟在身后。
南海忘川,海水深处有火焰长燃不息。
扶摇神木凭借信仰之力成神,可以净化恶念,引渡真仙,是这个世界的根本。
东临斩扶木,恶念不再受到限制,泛滥聚集在南海忘川之下。
而今数万年过去,终于孕育出灵智。
那原本只是一小簇火苗,后来渐渐蔓延,整个鬼府周围都是业火。
业火烧灼来往的魂魄,鬼修怨声载道。
渊渟去问阴槐,阴槐只是动了动枝桠,晶莹枝叶碰撞发出悦耳的叮咚声。
慈祥温和的声音在识海中回荡:“恶念已生灵智,我也没有办法。”
.
天才蒙蒙亮,守微猛然间惊醒,冷汗沾衣。
他此刻闭上双眼,仿佛还能在广阔无垠的深沉黑暗中,窥得冰与火交融处的暗影。
漫长的、持续了几个月的梦境即将结束,这是最后一段回忆。
渊渟重伤赶回鬼府,却被阻拦在忘川之外。
火焰化成他的模样,虚空中仿佛出现一面镜子。
尽管容貌相同,沉渊的神情气质却与他相去甚远。
冰与火张牙舞爪席卷而来,将他拉入无尽深渊。
千钧一发之际,他撕裂灵魂,大部分魂魄被扯进摄魂令中得以保存;小部分意识操纵躯体,将濯辰甩入鬼府深处。
自始至终,云开都分出一缕心神牵在他身上。
他惊醒之后,云开很快赶过来。
刚醒来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他问道:“你去过南海?”
不论是濯辰,还是自己的重生,想必都与他关系密切。
那时撕开神魂不过是无奈之举,也不知道云开做了什么,竟能将他的神魂补全。
云开点点头,他清澈的双眼中,不知何时竟起了细微红丝。
恶念滋生于人心,反作用于心,成为心魔。
渡劫以上,修为越高,受到的影响越严重。
他长夜枯坐,只是因为不敢入梦。
一旦沉眠,噩梦心魔就会迅速缠上来,逼得人喘不来气。
守微看在眼里,心知肚明。
他覆上云开手背,道:“这次比试结束,我们快点回去。”
云开笑着亲他额头:“好。”
*
一日修炼过后,云开肩膀上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久不见,二黑还是圆滚滚黑乎乎的一小团,只有鸟喙是鲜红色的。
二黑是妖修与魔修的混血,不为北境与魔域所容,年幼的时候被渊渟在北境捡到,带在身边养了一百多年。
因为沉渊的缘故,渊渟习惯独来独往,又因为南海封闭多有不便,后来便把二黑交给了云开。
二黑看见守微,刷地飞过来。
“啊啊啊阿渊你终于想起来了,”他扬起一边羽翼指着云开,控诉道,“这家伙虐待童工!”
“他拔我毛!抢我吃的!让我干活!还不许我去见狐喜姐姐!”
“咦,屁屁怎么有点疼。”
二黑缓缓转身,看向守微手里那根黑色的鸟毛:“…………”
守微面不改色,揉着毛团道:“圆滚滚的,再吃还怎么飞。”
“……”
“多干活长得高,现在多高了?化个人形看看。”
“……”
“刚从魔域过来就想见狐喜,回去找你的狐喜姐姐吧,再见。”
“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被全世界抛弃的二黑委屈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