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之前还去了趟叶家,长老们闹得鸡飞狗跳。好在叶明尧终于走了,叶家家主的怪病痊愈,也能凑合着过。
叶谦一人勉力支撑许久,终于比以前沉稳多了,也少了些纨绔少爷的浮躁。
叶明尧何等修为,早便知道有人在窥探他,感知到是两个弱鸡,也不在意。
然而回头一看,却面色一滞,好似见了鬼一般。
***
天地棋盘之上,半空缓缓浮现一道光门。
没有人能看见光门之后的情景。
光门刚出现时,并没有人先去以身试险。然而危险与机遇并存,修真之途便是一条赌徒之路。
也许因为短暂犹豫,便与宝物擦肩而过;也许因为一时心急,便身死道消。
时也,运也,命也。
等到越来越多的人进入其中,守微二人才过去。
为了防止走散,两人十指紧紧相扣。
他们一下来,就身处一片冰天雪地中。荒野寂寂,旁边有一条小河,四周并无其他人。
随即,一行很眼熟的人凭空出现在眼前。
云昭允、云桓、云溶、……
冤家路窄。
时也,运也,命也。
守微暗叹。
云昭允很直接,一上来就凝固空间。
除了云开,一刹那所有人都不能动弹,连河水都被冻结。
“这位前辈是什么意思?”
云开挥挥手解除守微周围的限制,这才笑着问道。
一旁,云溶一阵后怕,还好她记得老祖宗的话,没有仗着修为直接动手。
这人看着纯良无害,竟也是个渡劫大能。
云昭允冷哼一声,也不废话,上来就想拿下云开。
云开父母去世之后寄人篱下被虐待,云昭允正是那家的儿子。
新仇旧恨。
云昭允一直在找一击致命不留后患的机会,云开也同样。
只是他面上依然温和,用屏障护住守微,防止战斗余波伤到他,才抽出霜刃。
雪亮剑光刺目。
云昭允看见这把剑,便心知绝不会有错。
他也抽出配剑,问道:“六百年不见,你躲在哪里?”
六百年,守微沉思。
☆、飞鸿踏雪
渡劫期的战斗不是守微现在能看懂的。
二人很有默契地远离这片区域, 守微和云衍剑宗一众小辈只能远远观望。
剑气如虹直贯九霄,浩荡剑意交锋,将这一片冰天雪地之景毁了个七七八八。
山体崩塌,江河断流。
厚重冰雪被翻搅而起, 参天古树轰然倒地。
不知是谁一剑挥下, 大地裂开一道开口, 尘土飞扬。
尽管看不分明,守微依然尽力捕捉半空中二人的痕迹。
明知道云开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明知道他不会冲动行事。
甚至,明知道自己只能缩在屏障之后, 什么忙也帮不上。
心脏之上像是有一根细丝磨来磨去,让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
相比于一般渡劫期的战斗, 云昭允败得太快。
他头发散乱,全身上下都有剑气划开的口子,鲜血汩汩流出。
放在平时,大能间胜负常有, 置死地却难。
混到这个级别的都是老油条,不但保命手段一大把,逃命的方法也不少。
甚至逼到急处,自爆成功时的威力,足以将附近的人都拖下地狱。
然而, 正因为仙器内秘境的特殊,这个冰天雪地几乎是封闭的。
无处可逃。
云昭允精心挑选的战场,就将成为自己埋骨的坟茔。
云昭允重伤跌落在地, “哇——”地吐出一口血。
云开问道:“你们这么执着于清心钟,到底是为什么?”
云昭允嘶哑着声音,回道:“追回我派镇宗法宝,需要什么理由?”
话音刚落,他就被当胸一脚踹得七荤八素。
不远处,云溶想冲上来,却因为威压寸步难行。
其余几名弟子四下张望,找寻破出这个冰天雪地之境的路,也是徒劳无果。
云开笑道:“你们杀害本门长老据为己有的东西,也有脸说是镇宗法宝?”
他提起霜刃,就欲刺下时——
“这里可真热闹。”
空间扭曲,显露出在一旁隐藏气息已久的叶明尧,他长鞭一甩,荡开霜刃。
磅礴魔气不加遮掩,萦绕在他周身。
守微眼尖,捕捉到魔气出现时,背对他站着的云开全身微微一震。
强悍的魔气让一旁云溶的面色更加惨白,身后小辈都心生绝望。
云开和守微皆是道修,若是因私怨了结云昭允,之后还有可能放他们一把。
然而这个魔修气势强盛,一看就不是善茬,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们?
本已是气若游丝的云昭允却像是见到了救星。
他哈哈大笑道:“云开你完蛋了哈哈哈,你躲了六百年又有什么用,今天还不是要交待在这里?”
叶明尧面色古怪:“他躲了六百年?”
濒临死亡时峰回路转,云昭允欣喜若狂:“明尧尊者,这个人知道清心钟的线索!”
叶明尧颔首:“唔,本尊知道。”
云昭允急切逼人:“尊者,搜他的神魂!六百年前,这人带着清心钟逃跑,他一定知道线索。”
叶明尧无动于衷。
云昭允急得像是回光返照,重伤吐血仍神采奕奕:“找回清心钟是神明的命令,你敢不从?”
一旁,云溶已经失望至极。
云衍剑宗一向以名门正派自居,门派长辈教她的也都是坦荡正道。
云开所说或许是片面之词,云昭允与魔修勾结却是板上钉钉。
更遑论云昭允此时已是丑态毕露,风骨全无。
叶明尧终于出手,却是一鞭了结云昭允。
云昭允来不及反应,面上神态凝固,还是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表情。
叶明尧对他还未瞑目的双眼叹道:“神明一直都知道,只是瞒着你们。”
云昭允以为等来的是救星,然而正是救星要了他的命。
老祖宗死在面前,云溶愤怒不平,心底又有些悲哀。与周围一群瑟瑟发抖的鹌鹑比起来,脊背依然挺得笔直。
叶明尧眼神扫过他们,抖了抖手里的银鞭。
云泷抖得像筛糠似的,云涛对云开扬声喊道:“求老祖救命。”
云开曾是云衍剑宗之人,在场诸人都已知晓。
只是——
“拜见见月尊主。”
叶明尧向云开鞠了一躬,这才回头,饶有兴致地观赏蝼蚁们被打击的样子。
见月尊主。
极夜宫宫主,魔域中能被成为尊主的人不多,他正是其中一个。
在场众人没有不知道这个名字的。
甚至,这已经算是常识。
云衍剑宗一行人皆是震惊恐惧,守微看着云开的背影,却有些担心他的情况。
这么久了,从一开始叶明尧出来之后,云开就再也没有回过身来。
不管是云昭允的临死挣扎,亦或是叶明尧此时表面恭敬的问候,他都许久没有回应。
回想起云开先前的那微微一震,比起他到底是谁,守微更关心他现在的状况。
“师弟……”他想走过去,刚触碰到屏障——
“别过来!”云开似乎也被自己吓了一跳,放缓语调,“师兄……你先待在里面,不要出来。”
“尊主消失这许多年,外界都传你早已陨落。家师却不信,给我说过,见月尊主何等惊才绝艳之人,岂会无声无息死去。”
“他还命我多加注意,若是发现尊主踪迹……”叶明尧把玩着手里的银鞭,笑道,“尊主此时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
叶明尧的师父,是长明宫宫主,明理。
明理让他多加注意,自然不是出于关心,而是……杀意。
云开此时却无暇顾及,受到魔气的影响,他眉心的封印重又浮起。
暗红色水滴状的印记出现,墨黑丝线扩散开来,吞噬灵气噬咬血肉,似要破开皮肉去追逐空气中的魔息。
黑气扩散的范围越大,原是暗红色的印记越发鲜红明艳。
叶明尧看出他此时状态不济,杀意愈发浓郁。
旗鼓相当的是战意;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只需杀意即可。
还是有些怯。
毕竟是从小就仰视的高山。
再等等吧,他这样想。
云开闭眼,电光石火间,种种往事转过心头。
最后定格在一处景象——
问潮剑抵在心口,哀鸣不已。
他低下头,不敢看那人的表情,只听他说:“往日种种,不过飞鸿踏雪泥。鸿飞雪化,何必挂怀?”
依然是温柔的语气,却多了疏离。
不过是三尺之距,一把剑的长度而已。
再也跨不过去。
云开缓缓回身,双眼血红,终于敢直视守微。
守微双目清澈,只有全然的担忧。
没有猜疑,没有抵触,没有反感。
悬在心头的巨石重重落下。
云开这才正眼看向叶明尧,后者眼里的杀意与怯意再无所遁形。
云开轻轻一笑,笑中嘲意不加遮掩。
霜刃回鞘,被收进洗星戒中。他手中翻出一把赤红色长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