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的房子都有尖尖的屋顶,这与当地气候有关。然而尖屋顶的国王城堡和尖屋顶的贫民窟矮房完全是两个极端,绝对没有人会将它们认错。
只有当夜色织成网,将所有景物一股脑儿地兜进黑暗中以后,它们看上去才会有那么一点儿相像。甜香抑或是腐坏都紧挨着掩盖进宵禁中的死寂之下。
忽然,有人将甜香与腐坏糅合到了一块儿——银白的刀刃割破空气,又紧随着一声钝响没入肢体。
勇者像转一支笔那样让他刚刚顺来的匕首在手中转了一圈,而后反手握住刀柄。
他杀死了最后一个或许会打破这静谧环境的人,并且换上了那人的衣服。勇者看着手上沾染的血迹略蹙了蹙眉,而后探出舌尖舔舐干净指间的血液。保证全身上下都还算干净妥帖,起码不至于有血迹来吓坏拥有脆弱心脏的家伙以后,他礼貌地用指节轻轻敲了敲公主的卧房门。
被吵醒的公主神色不悦,但她还是披上了外衣,打开门。她皱着眉看着面前高大的家伙,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一个侍卫要在夜半时分敲响自己的房门。
她在心里想,假如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她一定要把这个蠢货的脑袋割下来!要知道,国王很老了。这意味着要有新王继位,作为国王独子的公主正为自己即将到来的加冕礼而烦心呢。她一点儿都没准备好去做个女王,而且直到现在为止,她的心里都还满满地装着一个被派去征打魔王的可怜囚徒,这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您似乎不太高兴,我的好姑娘。”侍卫轻佻的称呼让公主蹙起了眉,但又感觉很熟悉。这时候一直垂首的侍卫略微颔首,露出那张英俊的脸,恰到好处的戏谑实在让人无法拒绝。
公主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震惊地捂住了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反复打量勇者,甚至大胆地凑上前,踮着脚尖用双手轻轻捧起勇者的脸端详着。在确认了勇者的身份以后,她将唇紧紧贴在勇者的面颊上亲了好几下,整个人几乎要幸福得昏死过去。
勇者安抚地拍了拍公主的背部,眼角的余光仍警惕地观察四周。暴露在走廊上令他感觉很不自在,但这时候贸然提醒公主可不是绅士所为。
好在,公主的状态恢复得很快。她顾不上说其它的,转头四下看了看(她当然什么也看不到,因为勇者把有可能撞见这一幕的人都干掉了),连忙把勇者一把拽进房间,然后锁上了门——刚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她就后悔了,她非常后悔自己因为一时莽撞而收留了一个囚徒,但疯狂跳动的心似乎感染了大脑,肢体违背了理智的一切意愿,它们根本不听使唤。
“我一定是在做梦,乔。”公主哽咽着,她的泪水简直像决堤一般落下,落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她紧紧抓住勇者的衣裳,“要知道,在我的梦境中,你的脸多么清晰啊!可现实呢?我最后一次在长桌上见到你,相隔那么远,我看不清、也听不清。是我的爱害了你吗?可我那么喜欢你,又怎么能控制呢?”
“这不是梦,亲爱的,冷静下来。”扮成侍卫的勇者脱下了高高的帽子,他俯身抬手轻轻地拭去公主的眼泪。假如魔王在这儿,一定会气到昏厥——勇者从未用这样温柔的语调对他说话。
“我回来了,为了你。”
“天哪……”公主红着面颊,不敢置信地攥紧了领口,“你愿意留下来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这里的公主和童话里的公主不太一样。她同样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于是便沉浸在这糖果一般甜蜜的毒药里。她高傲且张扬,有那么一丁点儿可怜的智慧,还有着不得了的痴情,算是好事也是坏事。这其实是勇者遭遇的所有不幸中的最大不幸,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我当然愿意。但是——事实上,我并未杀死魔王。他将人类当作玩物,现在正要把我捉回去呢。我必须要想办法逃开,否则就要在那片不见天日的森林中度过余生了。”
勇者说完,又摇了摇头,向后退了半步,“我并不是来寻求帮助,这事儿又有谁能帮的了我呢?何况你即将登基加冕,我不该给你带来麻烦的。我来这儿只是想见见你,毕竟这或许真的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
公主张了张口,她之前将事情想得过于简单,在知道真相后又几乎要退却。
她并不是不愿意帮助自己的爱人,可正如他所说,在这么敏感的时期,容不得一点差错。公主蹙紧眉,几乎把后槽牙咬碎——然而,说心里话,对于一个怀春少女来说,国家和爱人,她宁愿选择这失而复得的后者:“……我可以帮助你!”
“你不能。”
嗤笑声在窗边响起。魔王闲散地倚靠在公主的窗台上,玩味地打了个响指,指尖窜起一丛白色的火焰。他往前走了几步,指尖虚指向公主,火舌几乎要舔舐到她的脸。
“你知道吗,小姐。你的男人把毒药藏在唇齿间。这可不是什么磊落的做法,我着了道,但那又怎样呢?它不能对我造成分毫的影响。”魔王颔首,带着一贯的狡黠笑容,垂眸凝视一旁的勇者,“面对魔王,你们无能为力。”
“到我的身边来,我的爱人。”魔王对勇者说,“我需要一点儿安慰。否则我真怕一不留神就杀了这个可爱的小姑娘。”
☆、【第二十一章】
勇者面色发白,倒不是因为什么见鬼的屈辱。天知道那些几乎能药晕一头牛犊的迷药竟然对魔王只有一点作用!他本想着可以怂恿对自己一见钟情,紧接着就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公主派遣一个军队去尽可能地阻碍魔王,最好能拖延一时半刻,使他有机会趁乱离开。不过现在魔王提前醒来,他的计划就完全泡汤了——勇者甚至隐约感觉脖颈又有点儿疼。
“你不该用我来威胁他,魔王。”公主昂起了头颅,勉强地做出不屑的表情,“……你尽可以杀死我!与其眼睁睁看他为了我被你折辱,不如使我先躺进棺材!”
公主假装无畏地昂起了天鹅般细嫩的脖颈,当然,她的尖讽也宛如一只鹅那般响亮,几乎像利刃一般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勇者知道她试图将卫兵引来。
如果公主面前的是个擅闯皇宫的危险分子,或许这还能起到一点儿作用。然而,现在坐在窗沿上的人是魔王。‘魔王’可不仅是个称呼,更是绝对的实力的象征。这意味着,无论来了多少个卫兵都只有送死的份儿。
魔王闻声挑了挑眉,他抬起手指向公主。他的指尖离公主的脖颈还有一点儿间隙,然而公主柔软的皮肤已经陷下了一道浅痕,看上去似乎下一秒就会真的被割下脑袋。
“不不,亲爱的别这样!”
勇者感觉自己几乎听见了整齐有序的脚步声都朝着公主的卧房唱着歌。这一切都让勇者感觉焦头烂额,他不得不将这话又低声喊了一遍。
公主和魔王一齐将头转向勇者,显然他们都认为勇者呼唤的‘亲爱的’指的是自己。
因为这个动作,公主的脖颈被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她昂贵的眼泪在眼眶里委委屈屈地打转,而魔王的目光里一半是威胁,一半是警告。
魔王将手紧挨在公主的伤口上,她不可抑制地开始颤抖,并且想要尖叫。
“你总是喜欢和我玩一些小把戏,我的爱人。”
脚步声更近了。
让魔王在这里杀死公主显然不是个好的选择。还是那句话,他不想给自己牵扯上麻烦,也担心这会将朋友们卷进麻烦里。
踌躇只有几秒钟,勇者马上就做好了决定。他向魔王走去,抬起魔王的下巴轻轻吻了吻他的唇。魔王立刻收回了手搂住勇者的腰,再没有无形的刀刃抵上公主的脖颈,劫后余生的喜悦让她暂时分不出哪怕一丁点儿的精力去为勇者的背叛而感到心碎。
魔王拽住勇者的领子,凑上去加深了这个吻。勇者有些走神,但他显得格外温驯,也没有任何要避开公主的意思,这让魔王终于感觉好受了一些。
这一吻持续了很久才结束。从身侧传来的公主的呜咽声让勇者感觉尴尬极了。
勇者缄默不语。
他侧头凝视着公主,不得不说,公主确实是个极漂亮的姑娘。那一头红发和琥珀色眼睛是现任皇室成员的典型特征。
公主也看着他——好吧,或许是看着他身后的魔王,恐惧使她的面目甚至有点儿狰狞。
倏地,公主的面容在勇者的视线里模糊了起来,旋即变成了记忆深处另外一张女性的脸。女人有和勇者相同金色卷发与绿眼睛,身着公主规格的华丽长裙,正站在血锈味的泥土上。她毫不畏惧暴露在危险之下,只为用权杖顶端在地面上补上防御法阵的缺口。然而就在魔法阵即将完成之时,一条火舌倏地窜起,舔舐啃咬上她的发梢,而后贪婪地吞噬了最后一缕金色。
风卷起焦黑的发穿过同样烧成黑色的府邸白墙,又拂过残破的战旗,最后顺着带有铁栏杆的小窗,落在监牢里最黑暗的边角。
幻觉仅一瞬便消失了,然而深埋起来的记忆又重被挑起,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勇者都再无法说服自己不将公主与失去自由划上等号了。即使在内战爆发时她什么也没做,一切只因为她生在了与勇者对立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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