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奈何,天妒英才。气旋张狂贪婪,终究克制两个无有反抗能力的人,将他二人一并吞没。混沌颠倒中,一片翠叶幸运地飘进忘清明衣袖中,不至烟消云散。
忘清明在世二十四年,入世十年,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想法:顺应天命吧。
不知昏厥多久,忘清明的五感首先恢复的,是听觉。
他听到泠泠山溪,石溅波澜,鸟语燕歌。恍如他带着迷茫,出现在那名女子面前时听到的,一般无二。
『你回来了。。。旭的傻同怀,终究还是将你放在第一位置』
困惑在记忆深处的东西,他似乎想起了一些。
这一念,只是瞬间,也是亘久。
“青葙子,你在想什么。”
却尘寰将剑随意搁在桌上,看到他发呆许久,身前的书页一直停留不动,连冬风携来的霜竹叶落满桌台,也丝毫不觉。想了想,却尘寰笨拙地伸出手拎起书册,往外边抖了抖,再原模原样地摆到他面前。
带着微微不满的少年音掠入耳中,青葙子恍惚的神思终于回到现实,眼中映入一张俊俏僵冷的面目。青葙子似是才知他归来,恍然道:“好友,你回来了。我只是想起半月前那名孩童。”
当时与他言谈,青葙子便发觉他极其聪慧成熟。那娃儿手环舍利,应是个有佛缘的,问他姓名来去却答不知。青葙子很喜欢小娃娃,但是自己又不懂照顾,便询问了他的意见,将他送到一所禅寺里去了。
却尘寰早听他详细说明此事,青葙子为了让那小子得好些的环境,还添了许多香火。想到这里,却尘寰有些赌气,他怀疑青葙子对谁都那么好性子,不差他一个。
“咦,好友不开心了。”青葙子合上书,弯起月牙,笑得润泽文质。
果然是个很好看的人。
其实却尘寰的表情很单一,笑就是笑,怒就是怒,更多时候都是冷着个脸。但是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的心思其实也很单一。
却尘寰微敛剑眉,却道:“吾没有。”
“耶?可是好友都将眉头皱起来了。”
却尘寰伸手揉了揉眉心,一边仍道:“吾没有。”
青葙子顺他言语,笑道:“好吧,你说没有,那就没有吧。好友你常在外走动,今日可有新发现?”
却尘寰眨了眨眼睛,收回按在眉间的手,用惯用的冷傲音调回答:“有啊。你看。”说话间,手掌一挥,列出许多脑袋大小的坛子来。
五六个坛子,都用红纸麻草封得极好。但凭这模样,青葙子认出,这是酒。
却尘寰道:“吾听人说这是‘好东西’,拿来给你看看。你猜这是何物。”
青葙子故意问道:“不知。还请好友不吝告知。”
却尘寰盯着他许久,似是在确认什么。
“我真不知。”青葙子笑道,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却尘寰随即掀开一坛,顿时浓烈酒香腾然四溢,熏得青葙子忍不住皱起秀眉。
“他们说这是‘酒’。”却尘寰道,“现在这个叫‘关外白酒’,是豪杰壮士专饮的酒。你要试试吗。”
青葙子不会饮酒,他也从不饮酒。眼见却尘寰递来的一大坛,连忙道:“不可。”
“嗯?为何?”却尘寰问。“吾觉得不错,才特地带给你的。”
好友有心,用心纯然,他方才毫不犹豫地拒绝,确实很伤人心。青葙子感到好友有些委屈,又道:“青葙子自然相信好友品味。只是喝酒要用酒杯,你看。”
青葙子取出两只犀角杯,接过白酒,各自倒了一半。
却尘寰道:“是这样吗。你说的一定没错。就这样好了。”
“嗯。”青葙子应了一声,看着却尘寰拿起一盏,凑近了嗅。
然后,昂首饮尽。
一口干。
果不其然,首次接触酒水的却尘寰被灼烈的白酒激得面颊泛红。
“好友你!”青葙子也是大惊,赶忙去顺他背脊。却尘寰在他面前总是没轻没重。
这一刻青葙子开始担心,担心自己一不留神,好友又把自己折腾坏了。
却尘寰感到腹中烧得厉害,口中喉中都火辣火辣的。只这半杯,他清世无尘的身上便染上了酒味。
“吾无事。”却尘寰压□□内古怪的感觉,接着又开了第二坛。
青葙子:“。。。”
却尘寰沉默地看了那坛酒液许久,再次做出惊天骇世之举。
这一回直接捧着坛子饮了!
青葙子:“!!!!!”
好不容易分开这一人一酒,却尘寰已经不大好了。步伐轻飘,皑皑白雪也踩出棉花一般的质感。青葙子知晓他这回是醉了。
却尘寰觉得自己还能再喝,但是那坛酒已经被青葙子收去了。自以为深思熟虑之后,他闪身扑向桌上。青葙子料他一先,横身阻拦。却尘寰来不及停下动作,撞了满怀。
青葙子问:“。。。好友你当真喜欢?”
却尘寰不闹了,抬起头望着他,有些憋屈。
“喜欢啊。”这个东西真的能让他不去想烦心的事。“所以你为何要拦着吾。”
“。。。这些酒水参杂了许多东西,不似原本纯真。好友若真心喜欢。。。青葙子可以学着酿给好友。”
虽然他是“一杯倒”,但是慢慢练习,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却尘寰抓着青葙子的衣襟,将它蹭得有些乱了。
神游八极,却还是回答:“好。”
忘清明动了动手臂,觉得一阵酸痛。勉强撑着自己,却见不远处,君行歌也缓缓坐了起来。
“诶呀,朋友。咱们这算不算是,‘同生共死’过了。”
这是君行歌醒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兰庭君:儿砸,快来给大家描述一下“行天毡”!
忘清明:。。。阿拉丁神毯?
君行歌:友尽:)
第55章 扬沙落月(三)
忘清明笑道:“自然算。君兄洪福齐天,连带小生也受眷顾。小生真心感谢。”
两人拍散身上尘土,不约而同地观望起四周。此时天光明朗,和风薄雾。他二人身处一处废弃的庭院中,往昔山石凉亭已不堪摧残。此处空气极其清新,空旷的草地连接着一片山林,满载漆树。青山不高,弧度也极为缓和,让人觉得与天地十分亲昵;溪水清澈,在距两人十步之外汇聚成潭。
忘清明耳尖,听到了鱼龙嬉水之声。便缓缓向前走去。
君行歌道:“看这景象,你我是被那气旋转移至他处了。竟不知这是哪里,回究竟楼要多少功夫。”
“此处为英鞮山。”忘清明望着眼前微泛波澜的潭水,看清其中无忧的鱼儿。十来条鱼,脊部泛红而鱼肚为白,蛇首六足,目如马耳。正是冉遗鱼。认得称谓,连接满山漆木,心中便有答案。
就《山海奇观》记载,冉遗鱼生于英鞮山的涴水,随北流而入陵羊泽。但观眼前景象,溪水南流,已是逆行。看来是有人转变了水流方向,阻止冉遗鱼外行。中州修真世家,乃至平民百姓皆知这种神话怪鱼具有祛魇御凶的作用,因而大肆捕杀。
在中州、蛮荒各地,冉遗鱼早已绝迹,最近听说,也是蛮荒制香的鱼骨而已。忘清明了然,过去屠戮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它们诞生的速度,种族已濒临灭绝,此地主人才设下此法,保留残余的生命。
根据《昔比》叙述,钺帝栖身“金陵谷”,葳皇栖身“绿蕤仙迹”,沧氏栖身“风雪故人归”,赫王栖身“赤血边城”,峙君栖身“英鞮山”。
永昼深渊内三种混杂的气息,土元之气最为微弱,不具摆阵效用,以刁难来者。葳皇的叶阵,懂的取舍的人也可无虞通过。而叶阵之后突然出现的气旋,由于不带任何三王气息,所以忘清明、君行歌二人毫无察觉或是防备。反而是金解之气,虽然强势,但并没有侵袭来人。如果葳皇所为是为了保护渊底或者引出英鞮山,钺帝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此番引人入局,莫非是峙君有何不测?
恰在此时,粘着在他袖中的叶片蓦然飘出,带着微弱的光辉,涣散出些许森蕤气息。绿叶有灵,无风飞旋,远去方向似有目的。
两人察觉此状,衡量之后决意跟随。
灵叶绕过回廊,转了宫角,连拐了□□个弯,飘入一座惨败的殿堂。浮雕上的神人兽物早就没了棱角,或圆或方,长的短的,勉强能够想象个布局图样来。或许从前,这座宫楼雕栏玉砌、金碧辉煌,然而暴露在岁月之下磨洗,终是归土归尘。
满裹尘埃的王座上,两个触目惊心的窟窿,仿佛是这座宫殿的哀吼。
无助,无能,无望。
可怜,可悲,可叹。
一具残破的尸体,染着干涸的鲜血倒在王座前,异常惨烈。献血喷洒在座上、阶上、墙上,四面八方都是触目惊心的腥红。灵叶在尸身上徘徊了几周,伴随不住的颤抖,仍是不信曾经良善仁德的王者,最终是这般模样。算得上壮烈牺牲吗?你曾称谓的兄弟,却成了夺你性命的凶手。
苍翠的光辉,化为荧点,轻灵落下,落在染尘含冤的尸体上,恰如好友为他苦状而流下的悲痛之泪。痛哭之后,叶片缓缓飘零,融入死者身躯,陪他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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