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伸出尖细的手指抓挠着铜制的门牌,发出刺耳的声音。
“哦?”冯寒渡的唇角微微上扬, 眼中的神色却十分冰冷, 看不出情绪:“她让你去周云沫的房里, 将她一丝不挂地带到楼下?”
“啊!”小鬼点头,红色的眼睛中充满恐惧。
“那你为什么不照办呢?”
冯寒渡始终屈着的手指突然松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掌心飞出两枚阴沉木刻成的钉子。三寸多长的钉子在他的控制下,直直飞向小鬼的眉心与人中。
“啊!”小鬼灵动活泼的眼中突然浮现出一层阴霾,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浸透冯寒渡法力的木钉竟然在这声尖叫中生生停了一瞬,像是遇见什么难以穿透的阻碍。
“咦?”冯寒渡的目光一冷,想要再次加大灌注在木钉上的灵力。
然而那只黑黢黢的小鬼却精明滑溜的紧,一瞬间散作一蓬黑雾,在他眼前生生地消失了踪影。
冯寒渡快被他给气乐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感受了一下黑雾散开的几个方向,确定了孰虚孰实后,手指从腰间又摸出几枚定魂钉,就要向小鬼真正逃跑的方向追去。
不料——
“砰”一声,冯寒渡的脸被突然打开的大门狠狠拍了一下,大门弹到另一边的墙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谁啊!”宋煜穿着睡衣拖鞋,抹了把头发,从房间里烦躁地探出头来:“哪个孙子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和楼底下那个疯女人一样脑残!再这样我要叫酒店保安来了!”
冯寒渡摸着红肿破皮的嘴和歪向一边的鼻子,正要发怒,宋煜的视线却突然转向墙面:“这钉子谁TM射的,搞行为艺术是吧?墙上的画都裂了!这是去年苏富比拍卖会上压轴的康丁斯基真迹,就这么一小幅玩意儿,值好几百万!”
他摸出手机:“看老子不找酒店监控,赔死这种没公德的孙子!赔不起就让记者把你丫的光荣事迹好好宣传一下!红遍大江南北!”
冯寒渡伸出去的手僵硬了一下。
他很快镇定下来,反手召回被自己从佛牌里唤出的小鬼,也顾不得给宋煜一个教训了,一人一鬼低调地贴着墙根,在隐匿符的作用下从宋煜的视线盲角里上了楼。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就算是凶名遍及东南亚的黑衣阿赞也一样。
为了不打草惊蛇,引来讨厌的执法者,为今之计,只好先撤了。
等他恢复了力量,不但炼化了那个背叛的小鬼,就连这个讨厌的小白脸儿也一样不放过!
……
“行了。”
站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儿,宋煜关上门,得意地冲身后的一小团黑雾摇了摇手指。
“宋叔叔就说吧,应付这种人,我有经验!这世界上就没有钱办不到的事儿!”
黑雾通红的眼中似乎放射出崇拜的光。
宋煜于是更满足了,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往沙发上一坐,指了指茶几上的十几样零食饮料:“吃!还有什么喜欢的告诉叔叔,叔叔给你买!”
“真哒?”
阿曼麻利地抠下眼眶中的两枚红色美瞳,心想宋叔叔既然这么好,那就不告诉他刚刚他差点和一只坏古曼童跳了贴面舞这件事吧。
他猛地一吸气,“嘭”地一声,整只古曼童像是充了气一般鼓起来,小胳膊小腿儿变得圆乎乎胖滚滚的。阿曼满意的看了眼自己的小肚子,从身边另一只瘦瘦的古曼童手里接过蜘蛛妖伯伯给织的红毛衣红毛裤,美滋滋地往身上一套。
“啊,小花,美美哒!”
随着阿曼沉甸甸地往宋煜腿上一坐,桌上的薯片、爆米花和可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原本的颜色,消失在两只古曼童的小肚子里。
阿曼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被定魂钉吓到这回事,一边带着小弟大吃大喝,一边竖起大拇指,得意道:“看,像我这样!没问题!”
稍微伪装一下,那个笨蛋降头师就连一点儿换了鬼的痕迹都没察觉出!
鬼魂的世界里强者为尊,被阿曼用小肉胳膊暴打一顿的小鬼不敢反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啊啊啊”地不住点头。
“他怎么不会说话?”宋煜好奇地问。
阿曼歪起自己的小脑袋回忆了一下,发现在和爸爸一起来植物园养鸟之前自己也不会说话,都是和小鸟叽叽喳喳地一边争食一边学习的。
于是他肯定地点头道:“吃得多,就会说了。”
宋煜受教地点头,打电话给酒店前台:“再让餐车送十盒炸鸡腿上来!”
·
第二天一大早,原丹从宋煜房间里接出吃饱喝足,睡得像只小猪的阿曼,和被他压在肚皮底下,差点压断气的另一只古曼童。
“麻烦你了。”他向宋煜致谢,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从前黑沉沉的眼睛像是被水洗过的墨玉,变得温润透彻了一些。
站在他身后的圆秀嘴角则噙着比往常高半度的微笑,春风满面,看起来不像什么正经和尚。
他从原丹的怀里接过阿曼,接着衣袖的阻挡戳了戳他圆乎乎的小肚皮。
“你怎么这么有眼色呢?”
被一只小鬼关在卧室外,愣了一下,居然瞒着大人穿墙跑了。
阿曼懵懵懂懂地露出了一个只有两颗门牙的微笑,对圆秀大声道:“麻麻!”
圆秀:“……”
他面不改色地戳了一下身边的原丹,在他揶揄的笑意中道貌岸然道:“你家小鬼叫你!”
……
冯寒渡昨天被何晓萱和孙建西吵了一晚上,起的有些迟,完全没看到这其乐融融的居家一幕。
出现在他面前的,还是孤僻傲慢的黑衣阿赞,以及他小白兔一样温婉娇弱的小情儿。
“怎么,阿赞丹要将他也一起带上?”冯寒渡微带不满道。
他的身后站着孙建西,何晓萱被两人以养病的理由强行留在了酒店。
何晓萱的脸经医生诊断不像是过敏。她肿胀的部位没有积液,而是被一种类似橡胶的不明物质所占据,甚至这些不明物质还在不断扩散。
“条件所限,我无法把大型的医疗检测设备搬到酒店里,如果何小姐不把真实的情况告诉我的话,我很难为您诊断病情。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您脸部的病变已经很严重了,要做好即使手术也无法完全恢复的心理准备。”
医生的话像是指明了在说她整容失败,如今都是后遗症,自作自受。
何晓萱心里冤。
她不是没动过刀子,圈子里人人都做的手术她也做,能变得年轻美丽为什么不呢?比起出道时,她鼻子挺了、眼睛大了、下巴也尖了一圈,但总体上能看出还是那张脸,比不上那些换头的,注意修补应该能有个几十年保质期。
况且谁家的整容后遗症会在几分钟之内把人变得面目全非,这也太玄幻了吧?说不定就是有人在下毒害她!
何晓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医生。
医生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大傻子:“何小姐,你知道吗?多米诺骨牌搭建好可能需要一天、一个月、甚至一年,但推倒它只需要一瞬间,一根手指,一个小小的连锁反应。”
何晓萱还在歇斯底里,她不肯相信,但身边的两个男人已经基本信了。他们不了解整容,一想到何晓萱能变成现在这样之前脸上不知道埋了多少假体,就感觉有点不适,像是身边藏了个披着画皮的鬼。
“好了,晓萱,别闹了。”孙建西忍着不耐烦按下何晓萱的手,拿一旁的被子盖住她的脸,顺便也堵住她那些源源不断的质疑和抱怨。
脸毁了就毁了吧,根本没人关心这件小事。
距离事发刚过一个小时,何晓萱的小视频已经疯传到了互联网各个角落,医生被叫到酒店之前其实也在救护车里看过了她的精彩表演,对于何小姐坚定拒绝了自己隔壁科室(精神科)的同事感觉有点遗憾。
“我的建议就是这些,何小姐如果不愿相信的话,也可以自己去业内知名的皮肤科医院求医,我相信那里的医生会得出更加详细的诊断。”
说完,他收拾医药箱,开出一张药费单给孙建西,礼貌地拒绝了高价看护的邀请,乘坐救护车风一般离开。
唉,今天风水不好,值夜班遇见了这样的破烂事,回去得给自己开瓶眼药水。
何晓萱今天早上起来后,看见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其实又闹了一场,她坚决要跟冯大师一起去工地现场,让他借收集到的阳魂直接处决掉自己身上的那只小鬼。
孙建西看见她那张脸就倒了一半的胃口,他对何晓萱的那点情分已经消磨殆尽,没等她说完,直接一个巴掌扇了过去,险些把她已经肿得很高的脸直接抽歪。
何晓萱扑倒在床上,发出一道高声抽泣,她脸上的皮肤绷得紧紧的,在阳光下透出紫红色的光,看起来十分不祥。
“在这里老实等着。”孙建西疾言厉色,“如果一切顺利,我会拜托冯大师想想办法,否则你我一起完蛋!”
抛下这句话,他就大步走出房间,没有再回头看何晓萱一眼。
为了保险起见,留在床头柜上的抗敏药成分并不单纯,他专门混杂了两颗安眠药在其中。